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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黄昏后，小雨降临港岸，淅淅沥沥降落，又在瞬间被海水吞噬不见。
接到宗老的电话。
宗衍准时抵达，季锐撑着伞，陪他在游艇会的岸边等待。
雨水带风，扑湿宗衍西装衣角，生出不平整的褶皱感，季锐将整把伞都覆在宗衍身上，还是遮不住吹来的风雨。
潮汐交织，在巨大的风浪暴雨下，海面幽黑，如同一只巨大的恶兽，每一次翻涌的惊涛骇浪，都像是在期待猎物入口。
“少先生，你等我去催一催。”
“不用。”
宗衍眼皮轻敛，无悲无喜。
二层的玻璃房是宗老的休息室，宗彻还在里面。
他手伤未愈，过来后被宗老看到心疼不已，宗老还特地叫来了医生为他重新检查。
宗衍则在外多等了一个小时。
在宗彻回来前，宗老可不曾这样偏颇过。
季锐心中有气，不好发作。
侧脸看宗衍，他还是那般沉静，比眼前这片海还要沉默，好似无论多剧烈的风暴来袭，他都是深不可测，无波无澜的。
又隔了半个小时宗彻才出来。
他一来便向宗衍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三哥，父亲一定要我留下检查伤口，耽误了你们见面，你身上都淋湿了，快上去吧，不然生病了父亲会担心的。”
楼上的玻璃房中，雨雾淋漓迷濛，看不清房中的人与景。
但他们都知道，宗老一定在暗中窥探着。
“不要紧，倒是你的伤……真是不小心。”
宗彻抬起手，无辜又茫然地睁大眼睛，“你说这个，不要紧，而且对我来说，是甜蜜的伤口呢。”
看似兄友弟恭的一幕，实则暗流涌动，富含挑衅。
宗衍轻扯嘴角同宗彻擦肩，走过几步，季锐在雨声里辨别出宗衍不咸不淡的一句，“甜蜜的东西，都有剧毒。”
梁姿真这个女人，更是。—
“您就是太没心眼，少先生对您总是很有敌意，您就算不说那些客套的话，先生也不会怪罪的，何必去贴他的冷脸？”
高因开着车，打开雨刮器，刷掉挡风玻璃上的雨雾。
宗彻坐在后排，右手摊开了放在膝盖上。
那道缝合的疤痕会永久留在掌心，可他不觉得丑，反而每次看到，目光都是无尽的温柔。
“三哥就是三哥，三哥可以不喜欢我，但我不可以不尊敬他。”
他一向很有原则。
高因叹气，“您呐这么善良早晚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宗彻面容带笑，“去誉美吧，好些天没见到梁小姐了，我快康复，应该告诉她一声。”
“可您不是答应了宝妮小姐今天去看她的吗？”
宗彻又忘记了。
宗宝妮双腿残废，知道宗彻受伤，却不方便来探望，只能宗彻自己过去。
想起这一茬，他垂下的面容低郁了瞬，眉眼扬起时又笑，“是呢，谢谢高助提醒了。”—
以顾婉禾的名义约了蓝菲好几次，她拒不来见。
姿真又亲自打电话约见。
蓝菲一听是她的声音，不等她说明来意便挂掉，是铁了心要跟她一刀两断。
找不到蓝菲。
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又断了。
尝试去联系京大的同学老师，姿真翻看通讯录时才发现，来港这些年，过去的人和事，都被她亲手切断了。
撑着伞走在街头，被打湿的道路映着港城夜晚斑斓的景色。
一脚踩进去，景色在雨水坑中荡出清清浅浅的涟漪，晃花了姿真的眼睛。
走着走着，她忽然驻足在一面橱窗前，隔着玻璃，橱窗中摆放着一只水晶球，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水晶球。
里面有一对相依偎在一起的小人，周围是特殊材质制成的雪景。
不知怎么，死寂僵硬的那根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回忆刚要上涌。
右边肩膀突然被拍了下，姿真看去，什么也没有，宗彻的声音下一秒又出现在左边。
“在看水晶球吗？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你怎么在这儿？”
宗衍单手撑着伞，有些拿不住地往下垂，他干脆放下伞，钻入姿真伞下，“刚从父亲那里过来，正要去看宝妮，就看到你孤零零站在这。”
伞下的距离太近。
宗彻身上清冽的雨水味，掌心的药物气味一同萦绕在潮湿的空气里。
他与姿真对视着，又伸出手，指向玻璃橱窗，“你喜欢这个吗？”
“不喜欢。”
“可我看到你盯着它看了很久。”
“盯着看就是喜欢吗？”
只是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是喜欢。
相反。
姿真很排斥这只水晶球，像是提前看到了美好支离破碎的结局，“真的不喜欢，你不是要去看宝妮吗？”
弯腰捡起地上被宗彻丢掉的伞。
“快去吧，我要回去了。”
宗彻没接伞。
他的车停在旁，高助在车旁等待着，姿真投去催促目光，他会意走过来接伞。
姿真拿着自己的伞退开两步，“我走了。”
宗彻眼镜上挂着两滴破碎的雨珠，身影在雨中清瘦斯文，他言语淡淡道：“我送你？”
“不用。”
在雨里站着，直到姿真走入了另一条街道。
高因蹙着眉，语气如长辈开导着，“阿彻，你长大了，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帮你弄一个来。”
女人是他们这些人眼里解闷的物件。
但对宗彻不是。
“我暂时不考虑这些。”
他冷声，跨步朝着车子走去。
高因紧跟着，抬高手臂撑着伞，“那就好，眼下正是先生看重你的时候，儿女情长今后有的是时间。”
“还是高助有见解，我应让妈咪多奖励你。”
宗彻银色眼镜边框闪烁着寒光，面容汇聚成一个收敛的笑容，眸底却是一片寒色。
“这是我应该做的。”高因打开车门，“何况有少先生做前车之鉴，我更应对您身边的女人谨慎些。”
尤其是一个当过宗衍妻子，又怀着不明目的接近宗彻的梁姿真。
要是她真的影响到了宗彻。
不用他出手，周夫人便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您放心。”
宗彻嗓音没了悠扬轻快之感，每个字都从喉咙深处吐露，沙哑，低沉，“什么是逢场作戏，什么是真情流露，我还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