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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的漫长秋夜，乾仪宫的灯火彻夜未熄，紧闭的殿门内，顾岚亭同李承胤到底讲了些什么，旁人并不知晓。
次日早朝，李承胤的面色比霜打的秋叶还要苍白几分，眼底淤积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阶下忧心忡忡的臣子都带着隐秘的担忧——担忧帝王终究抵不过私心，将那份最合适的人选死死攥在掌心，不肯放手。
李承胤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张屏息却又忍不住紧张的面孔，兀自在心中叹了一气。顾岚亭微垂着眼睑，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冷硬而疏离，仿若昨夜的彻夜长谈未曾发生过。
帝王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被强行压下的、不易察觉的滞涩：“南疆危局，刻不容缓。主帅失踪，军心动摇，巫蛮虎视眈眈。为江山社稷计……”
他顿住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殿内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着翰林学士顾岚亭，代天巡狩，即刻启程，持天子剑，赴南疆坐镇！统领青翼营、贪狼军及南疆诸部兵马，务求稳定军心，寻回戴将军踪迹，震慑巫蛮。”
“臣，顾岚亭，领旨。”清冷平稳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犹豫，亦无半分波澜。顾岚亭出列，官袍拂过冰冷的地砖，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姿态恭谨，一丝不苟，是完美的臣子仪范。
群臣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纷纷躬身：“陛下圣明！”
圣明？李承胤只觉得这两个字刺耳无比。他看着阶下领旨的顾岚亭，看着他低垂的、看不见神情的眉眼，看着他挺拔却透着坚决的背影。
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尖锐的失落，混合着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藏在宽大龙袍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皇命在身，刻不容缓。
宫门外，车马齐备，禁卫肃立。深秋的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带来刺骨的寒意。
李承胤站在高高的宫门城楼之上。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形孤峭。他俯视着下方广场上，即将启程的队伍。顾岚亭换上了一身深青色劲装，外罩轻甲，腰间悬着御赐长剑。他正与前来送行的奚昀、齐鸿之等几位年轻同僚低声交谈，偶尔颔首。
城楼上的帝王，目光如同被钉死在那道青色身影上。
他本该下去的，应该说几句勉励的话，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但他只是这样，远远地、沉默地注视着。
顾岚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与同僚话别后，他微微侧身，抬头望向城楼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猎猎的秋风，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顾岚亭对着城楼的方向，极其郑重地、遥遥地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姿态恭敬，无可指摘。然后，他利落地转身，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留恋。
“启程。”
一声令下，马蹄踏碎深秋的肃杀，车轮碾过冰冷的石板，不出片刻便消失在宫门外长长的御道尽头，只留下滚滚烟尘。
李承胤依旧僵立在城楼之上，寒风穿透他厚重的龙袍，带来刺骨的冰凉。他闭了闭眼，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想起顾岚亭昨晚与他说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