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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黑暗如同巨浪般汹涌扑来，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模糊眼前的事物。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宣告顾岚亭“凶多吉少”的奏报，从无力松开的手中飘然滑落。
……
意识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挣扎着，一点点上浮。
李承胤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明黄色蟠龙帐顶，鼻尖萦绕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药味。浑身酸软无力，如同被巨石碾压过。他试图动一动手指，却发现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握着。
“胤儿，醒了？”一个温和却难掩担忧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李承胤艰难地偏过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惠宣太后。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忧色，眼底是深切的疼惜。
“母后……”李承胤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你先躺着。”惠宣太后按住他试图撑起的身体，关切道，“昏睡了一日一夜，太医说你急火攻心，气血逆乱，伤了心脉，需好生静养。”她说着，目光复杂地落在李承胤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欲言又止。
李承胤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也看向自己的腹部。
“岚亭不在，你身边也没个知冷暖的人，奴才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太后状似不满的扫了眼重重床幔外的太监侍女，也只是叹了口气，做做样子罚了些月银。
“胤儿，南疆之事，哀家也略有耳闻，自你昏倒，辅臣近卿便都留守在乾仪宫商议对策，你现在的身子，最要紧的是……”
她尽量用平缓的语调，委婉地说道：“太医已为你诊过脉了。你此番呕血昏厥，固然是急怒攻心，但……亦与你体内气血变化有关。”
“李晋江山已有血脉可承。”
轰！
如同又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李承胤整个人彻底僵住，瞳孔骤然放大，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惠宣太后，见她温和地朝自己点了点头，又缓缓低下头。
震惊、茫然、无措……种种情绪如同乱麻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覆上，隔着薄薄的寝衣，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可一个微小的、全新的存在，却仿佛在灵魂深处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等候在外面的太医被侍从带着，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微臣叩见陛下，太后娘娘。”太医匍匐在地。
李承胤的目光缓缓从自己的小腹移开，落在跪地的太医身上。
那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如同寒潮般迅速覆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冰冷，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寝殿内：
“朕，不要他。”
“陛下——！”
太医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惊恐万状，几乎是魂飞魄散地连连叩头，“陛下！龙嗣乃国本！万不可……万不可啊！求陛下三思！求陛下三思啊！”
他见李承胤态度坚决，赶紧又向一旁的太后劝说求饶。
惠宣太后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她猛地抓住李承胤的手：“胤儿！切不可胡说！这是龙裔！是你和岚亭的骨血！”
“朕知道。”李承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苦涩、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他覆在寝衣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冰凉，“他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惠宣太后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心头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胤儿，你莫不是……”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莫不是要亲自去南诏？！”
李承胤沉默着。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紧抿着薄唇，执拗的眼神望着她，已经给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孩子总会再有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不急于这一时。”
“糊涂！”惠宣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心疾首，“胤儿！你是一国之君，岂能以身犯险？！戴将军失踪是饵，岚亭遇伏失踪更是饵，你若去了，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将整个大晋江山置于何地？！”
她用力握着李承胤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唤回他的理智：“胤儿，听母后一句，你留在京城，坐镇中枢，调兵遣将，方是上策！哀家定会倾尽全力，搜寻戴将军和岚亭下落！”
“母后！”李承胤猛地打断她，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他抿了抿嘴唇，道：“朕乏了，思绪乱了，母后让朕好好想想罢。”
寝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太医压抑的、恐惧的喘息声。
良久，惠宣太后深深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她缓缓松开抓着李承胤的手，站起身来道：“哀家先回去了。”说完，她便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寝殿。
寝殿内只剩下李承胤一人。浓重的药味和死寂包裹着他。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抚着小腹的姿势，指尖冰凉，他靠在床头，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他到底要干什么。
思绪短暂性的完全乱了，没法集中。
李承胤缓缓抬起头，望向殿门外深沉的夜色。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下的疲惫，清晰地穿透了寝殿的寂静：
“来人。”
守在外殿的德阳公公立刻弓着身子小跑进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陛下……”
“外面都有谁？”
德阳报出了一串官员的名字。
李承胤思索片刻颔了颔首，道：“去，把奚大人给朕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