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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书淮对于童年的记忆非常模糊。
但是他总记得临城秋日午后时分的阳光,暖暖地落到母亲的肩头。
幼年的他鬼鬼祟祟地站在母亲身后,偷看她画设计稿。
母亲一开始挺烦江书淮的,但是架不住他的那一张脸。
他长得和母亲七分像。
母亲常看着他发呆,“和我长得挺像的。”
江书淮笑得很乖,“你是我妈妈,我当然和你长得像啊。”
那时的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一直在院子里不出门。
“胡说八道。”母亲笑了笑,继续画设计稿,没搭理江书淮,“我今年二十,哪里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她有时会精神错乱。
昨天记得她有个儿子,今天又把儿子给忘了。
江书淮只当母亲记性不好,“妈妈,你在画什么?”
母亲严肃纠正,“叫姐姐。”
江书淮吃了瘪,撇了撇嘴,“姐姐,你在画什么?”
“皇冠。”母亲补充道,“给公主的皇冠。”
她的记忆错乱,回到了二十岁。
那时,某个皇家邀请MsR为公主的成人礼设计一套首饰,包含皇冠、项链、耳环、手链及戒指。
那一套首饰被命名为《星·空》。
“公主的皇冠,真好看。”江书淮看着画面上的皇冠,笑得合不拢嘴。
“啧,你这么点大,根本就没看懂。”
母亲觉得江书淮挺有趣,并不排斥他,还挺喜欢和他聊天的。
“姐姐为什么都不走出院子?”江书淮好奇地问。
那时的他,不懂囚禁。
母亲摸了摸江书淮的头,看着四处的高墙,笑着说,“因为姐姐是个疯子,注定要被锁起来。”
语气带着笑,但她的眼底却全是悲凉。
她的疯是刻在基因里,与生俱来的。
“疯子。”江书淮轻轻地咬着这两个字,眼睛转得很快,“疯子是什么样的?”
母亲装出一个大老虎要吃人的模样,故意吓江书淮,“就是会把乖小孩吃掉的人。”
江书淮被逗笑得合不拢嘴,满院子地乱跑,生怕被吃掉。
他从小就知道,妈妈是个疯子。
可妈妈是温柔的疯子,才不会吃人呢。
江书淮在江家没什么存在感,江致远忙着打拼他的事业,压根就不管他们两母子。
娶了一个疯女人的婚姻,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江书淮的存在,注定是江致远人生最浓重的黑点。
就这样一个不被偏爱的小孩,日后却长成了最耀眼的高岭之花。
母亲大多时候,是记得江书淮的。
她会握着画笔,打量着江书淮,无数次向他确认,“你真是我儿子吗?”
江书淮点头如捣蒜,“是的啊。”
“妈妈,我今天拿了五朵小红花,老师夸我超级聪明的。”江书淮得意和母亲分享着。
母亲会摸摸他的头,“果然是我儿子,因为我也很聪明。”
江书淮被夸了,心满意足。
他好卑微地寻求母亲的爱,不需要很热烈,只需要一个眼神的肯定。
母亲被困着,只能画设计稿。
江书淮会在母亲画画时,拿着作业,坐在树下写作业或者看童话故事书。
他陪着母亲,安安静静的,懂事到让人心疼。
童话故事的世界有魔法,江书淮真希望,魔法降临到母亲的身上,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
母亲又开始画皇冠了。
不是《星·空》系列,而是新的设计,是江书淮没有见过的。
江书淮怀里抱着童话绘本,好奇地凑到画板前,“又给哪位公主设计皇冠呀?”
母亲用笔杆敲了敲江书淮的脑袋,“给你的公主。”
江书淮眨了眨眼,没听懂,“我的?”
“我哪里来的公主?”他不解地摊了摊手。
“你还没有长大。”母亲笑得很随和,眉眼带着宠溺,“阿淮,等你长大,遇到喜欢的人,她就会是你的公主。”
“妈妈的寿命长短是未知的,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她的语气带着伤感。
她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已经出现了自残的行为。
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束缚的生活给了她太多的重担,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快要断了。
母亲摸了摸江书淮的脸,低声说,“我家阿淮的小公主,就应该配世间上最闪耀的皇冠。”
“你是我儿子耶,一定得有拿得出手的聘礼。”
“这是妈妈给你的礼物,也是给她的礼物。”
一整套首饰设计完稿后,被命名为《骄·阳》。
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无尽的寄托,希望她的儿子可以冲破被束缚的黑暗,迎来属于自己的骄阳。
江书淮记得,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母亲。
他被送往了南城裴家。
后来,母亲彻底疯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残,不知道是熬过多少煎熬与折磨,她选择了自缢。
江家人低调处理了母亲的丧事。
江书淮彻底被抛弃了。
母亲设计的《骄·阳》留在了江家。
长大后,江书淮暗中打听了许久设计稿的下落,但是始终没有查到。
后来,江家突然被分裂,虎视眈眈的二叔抢了一大半的资产。
江老爷子眼看着身边全是窝囊废,这才想起了在经济圈富有盛名的江书淮。
他那被抛弃的孙子,成了江家的救命符。
于是,他决定把江书淮接回江家。
没想到,江书淮冷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直到江致远拿出了母亲的设计稿,一切的局面才扭转了。
他曾经多次返回临城,就是为了《骄·阳》的设计稿。
以母亲的遗作作为筹码,江书淮权衡之下,终究是妥协了。
窗外,天色沉沉,雨丝绵绵。
慕棉听了江书淮娓娓道来地说他的童年,泪如雨下。
她像是吃了一口大的苦黄连。
心,又涩又苦又疼。
“因为要拿回你妈妈的设计稿,所以才选择回江家,是这样吗?”慕棉哭得眼睛肿肿。
“是。”
“我跟江家签了为期三年的合同。”
江书淮心疼地给慕棉擦眼泪,“要知道惹你难过,我就不说了。”
慕棉更难过了,越哄越掉眼泪,哄不好了。
江书淮给慕棉擦眼泪,继续哄,“还生病着呢。”
“宝宝,不哭了。”
“我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