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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雾都的黑色肺叶(第1/2页)
伦底纽姆的清晨不再有钟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得能钻进骨头缝里的汽笛。那声音从泰晤士河畔新建的十二座巨型炼钢厂同时响起,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所有人的神经上反复拉扯。
老汉斯翻了个身,那张祖传的橡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窗户玻璃在震动,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油腻黑垢——那是煤灰和晨雾混合后的产物。他咳嗽着坐起来,肺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油的棉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该死的汽笛。”老汉斯嘟囔着,摸索着床边的假腿。
三个月前,他还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钟表匠,在皇家大道有一间铺子。那时候,伦底纽姆还是那个优雅的雾都,绅士们拿着手杖在海德公园散步,淑女们的裙摆扫过洁净的石板路。
然后,那个东方女人来了。
她没有烧杀抢掠,她只是颁布了一道《战时工业总动员令》。
一夜之间,所有的手工作坊被强制关闭。老汉斯的钟表铺被征收,里面的精密车床被一群穿着灰色制服的士兵搬走,运往了东区的兵工厂。至于他,因为懂得机械构造,被“荣幸”地分配到了第三炮弹厂,负责车削引信。
“汉斯!动作快点!迟到一分钟就要扣掉半张面包券!”
楼下传来房东太太尖利的叫喊。
老汉斯系好那条沾满油污的围裙,抓起桌上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塞进兜里,推门而出。
街上全是人。
灰色的洪流。
男人们戴着鸭舌帽,女人们裹着头巾,甚至还有不到车轮高的孩子。所有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没有人交谈,只有无数双皮靴踩在煤渣路面上的沙沙声。
以前的海德公园不见了。那些百年的橡树被砍光,变成了锅炉里的燃料。原本绿草如茵的草坪上,盖起了一排排简易的工棚和高耸入云的烟囱。黑烟滚滚而出,遮蔽了天空,让正午的太阳看起来像是一个发炎的红肿伤口。
路边贴着巨大的红黑色海报。海报上,那个东方女人手持长剑,站在坦克顶端,下方是一行狰狞的标语:
【工作就是自由,钢铁即是信仰】
老汉斯经过海报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昨天,就在这个位置,一个抱怨工时太长的年轻人被巡逻的宪兵当街拖走,说是送去“西伯利亚”挖矿——鬼知道那是哪里,反正去了的人没一个回来的。
到了厂区门口,巨大的铁门上方挂着那个令人胆寒的齿轮徽章。
“今天的指标是多少?”老汉斯问旁边的工友,一个原本是拉小提琴的落魄艺术家。
“一千二百个。”前小提琴手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目光呆滞,“主管说了,前线需要炮弹。那位‘女皇’陛下准备对北方的蛮族用兵,如果完不成指标,全组连坐,晚饭取消。”
“一千二?!”老汉斯倒吸一口凉气,“上周还是八百!这根本不可能!机器会报废的!”
“机器报废了可以修。”工友转过头,那双眼睛里是一片死灰,“人报废了,外面还有大把的难民等着进来换面包。”
就在这时,厂区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一阵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冰冷的女声——那是伊丽莎白女王的声音,但谁都知道,那是谁的意志。
“市民们,为了伟大的欧罗巴联邦,为了抵御东方邪恶势力的入侵,我们必须让工业的血液沸腾起来。从今日起,所有工厂实行‘两班倒’制度,取消周日休息。每生产一吨钢铁,我们就离天堂更近一步。”
天堂?
老汉斯看着车间里那吞吐着火舌的熔炉,看着那些在高温下赤裸着上身、皮肤被熏得黝黑如鬼魅的工人。
这里分明是地狱。
“咣当!”
车间大门打开。
一群身穿黑色风衣、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走了进来。他们是“特别工业督察队”,那个女人最忠诚的猎犬。
为首的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马鞭,目光在工人们身上扫视,最后停在了一个正在偷偷擦汗的童工身上。
“你,停下来了。”督察官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而扭曲。
“我……我只是眼睛进了灰……”孩子吓得浑身发抖。
“机器没有停,你为什么要停?”督察官走过去,并没有挥鞭子,而是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工号7452,怠工三秒。根据《战时劳动法》,扣除你全家三天的口粮。”
“不!求求您!我妈妈病了,她需要吃的!”孩子哭喊着跪下来抱住督察官的腿。
督察官一脚将孩子踢开,冷漠地看向周围噤若寒蝉的工人们。
“看来你们还不明白。”
他指了指头顶那些纵横交错的蒸汽管道。
“那位大人说了,欧罗巴不需要眼泪,只需要汗水和血水。如果你们流不出汗水,那就流血吧。”
老汉斯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扳手,指甲嵌进了肉里。他想冲上去,想把那个扳手砸在这个混蛋的脑袋上。但他不敢。他想起了家里的孙女,想起了那半张面包券。
他低下头,重新打开了车床的开关。
滋——
刀头切削黄铜的声音响起,尖锐刺耳。
在这个被钢铁和黑烟笼罩的城市里,这是唯一的语言。
……
铁玫瑰皇宫,顶层露台。
沐瑶端着一杯红茶,俯瞰着这座被她亲手改造的城市。黑色的烟雾在脚下翻滚,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吞没了曾经的辉煌与优雅。
“咳咳……”
身后的伊丽莎白被烟味呛得咳嗽了两声,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主人,这是本月的死亡报告。”伊丽莎白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过度劳累和工厂事故,下城区已经死了三千多人。还有……因为取消了周日礼拜,教会那边反弹很大,几位红衣主教在广场上绝食抗议。”
“绝食?”沐瑶转过身,红裙在黑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就成全他们。把广场封起来,不许任何人送水送饭。既然想去见上帝,我就帮他们省张船票。”
她接过那份死亡报告,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壁炉里。
火焰吞噬了纸张,也吞噬了那三千个名字。
“伊丽莎白,你觉得我残忍吗?”沐瑶问道。
伊丽莎白低下头,不敢看那双眼睛:“我……不敢。”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沐瑶走到栏杆边,伸出那只戴着手套的左手,虚抓了一把空中的黑烟,“可是你看,这座城市现在的工业产值,是过去的五十倍。以前你们造一门大炮需要三个月,现在只需要三天。”
“陈庆之在海州造船,他在拼了命地追赶我。”
沐瑶的眼神变得幽深,望向遥远的东方。
“如果我不把欧罗巴变成一台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如果我不把这几亿人的骨头渣子都榨出来,怎么能逼出那个最强的他?”
“可是,民众已经到了极限……”伊丽莎白小声说道,“昨天,西区发生了暴动,虽然很快被镇压了,但……”
“极限?”
沐瑶笑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人类这种生物,最擅长的就是突破极限。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恐惧,再给一点点仇恨,他们就能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力量。”
她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一张地图上画了一条红线。
“传令下去,启动‘巴别塔’计划。”
伊丽莎白猛地抬头,脸色惨白:“现在?可是我们的钢材储备……”
“拆。”沐瑶吐出一个字,“把那些教堂的铁栅栏,把贵族庄园的铁门,把路灯,把雕像,统统拆了。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那座塔的地基打好。”
“我要让陈庆之知道,我在天上看着他。”
沐瑶将笔扔在桌上,笔尖扎穿了地图上的伦底纽姆。
“至于那些死掉的工人……”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把尸体烧了,骨灰拌进水泥里。他们不是想为国家做贡献吗?那就让他们成为这座塔的一部分,永远屹立不倒。”
“这才是真正的——荣耀。”
……
夜幕下的凡尔赛宫——现在被改名为“第一工业指挥部”——灯火通明。
但这种光明并不属于平民。
今晚,这里将举行一场特殊的拍卖会。这也是欧罗巴旧贵族们最后的狂欢,或者说,最后的葬礼。
宴会厅内,巨大的水晶吊灯依旧璀璨,只是灯下的客人们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男人们穿着燕尾服,但领口松垮,眼神游离;女人们戴着珠宝,可那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眼角的惶恐。
他们是这个大陆曾经的主人:公爵、侯爵、银行家、大地主。
而现在,他们是一群待宰的肥猪。
“杜邦伯爵,听说您的酒庄被征收了?”一位大腹便便的银行家端着酒杯,压低声音问道。
“别提了。”杜邦伯爵苦着脸,手里的酒杯都在抖,“那个疯女人……哦不,那位女皇陛下,说葡萄藤太占地方,下令全部铲平,改种土豆和橡胶。那可是三百年的老藤啊!上帝啊,她竟然要在我的酒庄里养猪!”
“嘘!小声点!”银行家吓得左右张望,“要是被‘黑衣卫’听见,你全家都得去挖煤!”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轰然洞开。
并没有司仪通报。
只有整齐划一的军靴声。两列身穿黑色外骨骼装甲的士兵跑步入场,手里的电磁步枪散发着幽蓝的寒光。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是沐瑶带来的技术与欧罗巴工业结合的怪胎。
随后,沐瑶走了进来。
今晚她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红裙,而是一身黑色的军礼服。金色的流苏肩章,紧窄的腰封,脚下是一双过膝的漆皮长靴。她的长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黑刀,锋利、冷艳、充满压迫感。
伊丽莎白跟在她身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捧着一个红色的天鹅绒托盘。
全场死寂。
贵族们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大气都不敢出。
沐瑶径直走到大厅中央的主席台上,没有坐下,而是单手撑着讲台,那只戴着手套的左手轻轻敲击着木板。
“哒、哒、哒。”
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头。
“各位晚上好。”沐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看你们的表情,似乎不太欢迎我?”
“不不不!女皇陛下万岁!”
“能见到您是我们的荣幸!”
底下一片阿谀奉承之声,虽然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行了,收起你们那套虚伪的把戏。”沐瑶厌恶地挥了挥手,“今天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听废话,也不是为了请你们吃饭。事实上,今晚没有晚餐。”
贵族们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沐瑶走下讲台,在那群瑟瑟发抖的贵族中间穿行,“你们在抱怨,抱怨我夺走了你们的土地,拆了你们的城堡,把你们的农奴变成了工人。你们觉得我是个暴君,是个强盗。”
她停在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贵妇面前,伸手挑起对方脖子上那串硕大的钻石项链。
“真漂亮。”沐瑶赞叹道,“这颗钻石,够买五百吨无烟煤了吧?”
贵妇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陛……陛下喜欢,就送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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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沐瑶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贵妇抽翻在地。
“送?你拿什么送?”沐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这片大陆上的一草一木,每一块矿石,每一滴水,都是属于国家的。你居然敢拿我的东西送给我?”
全场哗然,但没人敢动。
沐瑶接过伊丽莎白手中的托盘,掀开红布。
盘子里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是一块黑乎乎的、掺杂了木屑和矿渣的合成面包。
“这就是我的工人们每天吃的东西。”沐瑶抓起那块面包,在手里掂了掂,“硬得能砸死人,苦得像胆汁。但就是靠着这东西,他们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为我造出了坦克,造出了飞机。”
“而你们呢?”
沐瑶猛地将面包砸向那个银行家,正好砸在他的大肚腩上。
“你们在这里喝着红酒,抱怨着葡萄藤被铲了?抱怨着不能举办舞会了?”
“你们的脂肪,是对这个国家最大的侮辱。”
沐瑶走回台上,拔出了腰间的“破晓”剑。剑身金光流转,映照着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现在,开始拍卖。”
“第一件拍品。”沐瑶指了指大门,“是这扇门的使用权。或者是说,活下去的权利。”
“我不需要你们的钱,那种废纸擦屁股都嫌硬。我要的是实物。黄金、白银、古董、艺术品……或者是你们藏在地窖里的粮食、藏在海外的资产证明。”
“谁出的价高,谁就能走出这扇门,并且获得一个‘荣誉公民’的称号,保留十分之一的家产。”
“至于出价最低的最后十个人……”
沐瑶挽了一个剑花,剑尖指了指脚下的地板。
“将会被以‘叛国罪’处决,家产全部充公,家眷发配边疆。”
轰!
人群炸锅了。
这不是拍卖,这是赤裸裸的抢劫!这是逼着他们互相残杀!
“我出五座金矿!”杜邦伯爵第一个跳起来,嘶吼道,“还有我在南方的三个庄园!全部捐给国家!”
“我出十吨黄金!这是我祖上三代的积蓄!”
“我有一支私人船队!还有六个秘密仓库的橡胶!”
曾经优雅的贵族们,此刻撕下了所有的面具。他们像疯狗一样互相撕咬,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家底抖落出来,只为了不成为那最后的十个人。
有人因为被别人压了一头而嚎啕大哭,有人试图去抓扯竞争对手的头发。
沐瑶站在台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就像是在看一窝争食的老鼠。
“伊丽莎白,记下来。”沐瑶侧过头,轻声说道,“一个子儿都别漏掉。这些东西,足够我们再造十个装甲师了。”
“是……”伊丽莎白一边记录,一边感到一阵恶寒。
太可怕了。
这个女人根本不需要动用武力去一家家搜刮。她只需要利用人性的恐惧和贪婪,就能让这些守财奴自己把棺材本吐出来。
半小时后,拍卖结束。
十个面如死灰的倒霉蛋被卫兵拖了出去,惨叫声在走廊里回荡,很快就被几声枪响终结。
剩下的人瘫软在椅子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们活下来了,但也破产了。
“很好。”
沐瑶收剑入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既然各位这么爱国,那我就再送你们一份礼物。”
她拍了拍手。
大厅的侧门打开,一群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走了进来。他们穿着不合身的军装,眼神稚嫩却狂热,手里拿着比他们个头还高的木枪。
这群孩子一进来,贵族们就发出了惊呼。
“汤姆?!”
“杰克!你怎么在这?!”
那是他们的孩子。是这群贵族的继承人。
“从今天起,‘铁血少年团’正式成立。”沐瑶走到那个叫汤姆的小男孩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们将被送往新建的军事学院,接受最纯粹的忠诚教育。十年后,他们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剑。”
“不!!你不能带走我的儿子!”一个伯爵夫人发疯似的冲上来,却被卫兵一枪托砸晕。
“这是为了他们的未来。”沐瑶摸了摸小汤姆的头,“在这个新世界里,贵族的头衔一文不值。只有军功,才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样。”
她转过身,看着那群绝望的父母。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们应该感谢我。至少,我没有让他们像平民的孩子那样去钻烟囱,不是吗?”
“散会。”
沐瑶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对了,明天把这地方拆了。”她对伊丽莎白说,“水晶吊灯太浪费电了。改成兵工厂的宿舍,能住两千个工人。”
伊丽莎白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凡尔赛宫。
那是旧时代的象征。
而今晚,它死了。
……
海州,造船厂。
这里和伦底纽姆一样喧嚣,但那声音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狂热。
巨大的船坞里,焊花飞溅,如同白昼。数万名工人赤裸着上身,在脚手架上攀爬,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正在啃食一块巨大的钢铁骨架。
那是“复仇者”号。
陈庆之亲自命名的第一艘国产航母。
虽然它的龙骨才刚刚铺设完毕,虽然它的蒸汽轮机还在图纸上修改了第十八版,但它已经成为了整个炎黄共和国的心脏。
陈庆之站在高高的龙门吊上,海风吹乱了他早已花白的头发。
才三十岁出头的他,看起来却像个五十岁的老人。他的背有些佝偻,那是长期伏案工作留下的痕迹;他的手指粗糙且布满伤痕,那是亲自下车间打磨零件受的伤。
这三年,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每当闭上眼,他就能看到沐瑶站在那架飞行器上,冷漠地看着他。那个眼神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灵魂,逼着他往前跑,不敢停歇一步。
“总司令,这是最新的情报。”
庞万里爬上龙门吊,手里拿着一份绝密文件。他的脚步很轻,生怕打扰了陈庆之的沉思。
“念。”陈庆之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龙骨。
“欧罗巴那边……情况很糟。”庞万里叹了口气,“沐瑶……不,那个女魔头,简直不是人。她在北海边上建了一座‘通天塔’,据说是一座超级雷达站,也有人说是导弹发射井。为了建那个东西,她填平了三个海湾,累死了五万多劳工。”
陈庆之的手指猛地抓紧了栏杆。
“还有……”庞万里犹豫了一下,“她推行了‘绝育计划’。所有劣质基因携带者——包括残疾人、智力低下者、甚至是近视超过八某度的人,都被强制绝育。她说……新世界不需要残次品。”
“咔嚓。”
栏杆上的铁皮被陈庆之硬生生地捏扁了。
“她在找死。”陈庆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她在逼着全世界的人去杀她。”
“是啊。”庞万里苦笑,“现在欧罗巴那边,每天都有暴动,每天都有刺杀。但没用。她太强了。那只左手……简直就是神迹。听说上个月,一颗炮弹直接打在她身上,被她单手给捏爆了。现在那边的老百姓,一边恨她入骨,一边又怕她如神。”
陈庆之闭上眼。
他能想象那个画面。
那个曾经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女孩,现在却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用暴政和恐惧统治着半个地球。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怪物,一个完美的靶子。
“我们的船,还要多久?”陈庆之突然问道。
“按照现在的进度,船体完工至少还要两年。”庞万里如实回答,“动力系统是个大问题。我们的冶金技术还是跟不上,高压锅炉的叶片总是断裂。沐家带走的那批技术人员太关键了……”
“两年……太久了。”
陈庆之猛地转过身,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等不了两年。她也等不了两年。”
“传我的命令。”陈庆之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那是当年沐瑶送给他的定情信物,现在表盖已经磨损得看不清花纹了。
“启动‘血祭’方案。”
庞万里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总司令!那可是……”
“我知道。”陈庆之打断了他,“那是用人命去填。取消所有的安全冗余,把锅炉压力加到极限。如果叶片断了,就用人去修;如果炉子炸了,就换一批人上。”
“可是……”
“没有可是!”陈庆之暴喝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船坞上回荡,“你在心疼人命?那你知不知道,她在欧罗巴每多待一天,就要多死多少人?我们晚去一天,这个世界就要多流多少血?”
他指着西方的夜空,那里星光黯淡。
“她在那座塔上等着我。她在那个地狱里等着我!”
“如果我不去杀她,她就会杀光所有人!庞万里,你懂不懂?!”
陈庆之抓住庞万里的领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是要去救她……救赎那个被困在魔王躯壳里的灵魂。哪怕是用几万人的命去铺路,我也在所不惜!”
庞万里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魔的男人。
他突然明白,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恨,而是爱。
因为爱,沐瑶把自己变成了魔鬼,去鞭笞这个世界。
因为爱,陈庆之把自己变成了暴君,去追赶那个魔鬼。
这就是一场只有两个观众的悲剧,却要让全世界来买单。
“是!”庞万里立正,敬礼。他的眼角也湿润了,“我这就去安排。哪怕是把这把老骨头填进炉子里,我也要把您送到对岸去!”
庞万里走了。
陈庆之重新转过身,看着那艘巨大的钢铁战舰。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流星。
陈庆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光,却只抓住了满手的海风。
“云娥……”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再等等我。一定要等我。”
“等我把这把剑磨快了,我就去见你。到时候,你一定要穿上那件红裙子。”
“我想看你跳最后一支舞。”
海风呜咽,像是在为这对注定要毁灭彼此的恋人,唱着最后的挽歌。
而在遥远的欧罗巴,在那座高耸入云的巴别塔顶端。
沐瑶正坐在一把由无数枪械熔铸而成的王座上。她的左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正轻轻抚摸着膝盖上的一只黑猫。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傻瓜,又在骂我了吧?”
她抬起头,看着东方那片漆黑的海域。
“快点来吧。我的耐心可是很差的。”
“这地狱太冷了。没有你,我一个人……真的有点撑不住了呢。”
她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那只机械猫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瞬间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