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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谢序行,谢承寅更像罗守?见惯的那等高门公子哥儿,他不必阴阳怪气冷言冷语,掸一下袖子抬一下眼,都能让你知道他实在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就像此刻,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声:
“我们有话要说。”
就是要她这个闲杂人等滚远一点不要碍了他眼的意思。
要是在盛香楼里遇到这么一位贵客就罢了,深更半夜,距离芍药巷还有两座桥三条街的地方,她能避去哪儿?
她笑了笑,还没开口说话,一只手就摁在了她的肩膀上。
“谢承寅,你放尊重些,这位是盛香楼的东家,你九叔我将来入?盛香楼,这位是我的大舅哥。”
谢承寅翻了个白眼儿:
“你说你要入?一个商户?谢九,你信不信,我明天将这信儿传出去,后天这罗家就没了?都不用传到国公爷耳朵里,也不必让我娘知道,从京城到金陵,你的仇家可不少,要收了你不容易,要收拾个商户可太简单了。”
他越是这么说,谢序行越发来劲了,将两只手都攀在了自己“大舅哥”结实的右?肩头上:
“这简单,你往外别说就是了,从今天起,盛香楼门前落下一根?毛,我都算在你谢承寅身上。”
谢承寅冷哼一声:
“谢九,我看你是不把自己折腾死了不罢休!自己站在泥潭子里出不来,便要把所有人都拖下去。”
他又看向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罗东家”,月辉遍洒,?前照灯,两处光混在一处,让这位??在望江楼里突下狠手的俊美年?人越发有了几分高深莫测。
此等容色,别人或许会欣赏几分,他谢承寅是什么出身?什么见识?那些自小地方走出来,仗着些许天资就自诩风流人物的他见得多了,到头来这些人也不过是想方设法,只为了要攀住他家的门槛??他一抬脚就迈过去的地方。
“罗东家,我敬你今日揣刀去闯望江楼,算是一条市井好汉,也劝你一句,别把谢九许你的当了真,你妹妹就算是个天仙,也摸不到庆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你家想借了他的身份一步登天,那是断不可能的。”
谢序行装腔作势越发上了瘾:
“大舅哥,你别听他的,我对罗姑娘痴心一片,天地可鉴,若是负了她,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罗东家,你还有个妹妹?多大年纪了?”突然插话的是杨?德。
天上流云飘转,遮了月亮,怕是月亮都觉得此时有些聒噪了。
“杨少爷。”
听见罗东家唤自己,杨?德很是欢喜,从小?上翻下来,大有要挤到??上的意思。
“罗东家,我让我娘替我找武师傅,可找了好几个,都没有挥拳过去还袖子不动的本事。”
“习武强身之人各有师承,他们和我不是一派,才不会这手本事。”罗守?淡淡一笑,声音?缓,“杨少爷这么晚出来,杨夫人怕是会担心。”
杨?德摆摆手说:“无妨的,我娘不知道,谢承寅骗她说是要?我去?扬城里的文会,我们把下人都留在了城外的园子里,只我俩来望江楼喝酒。那个姓曲的认识谢承寅,还说要带我们去逛暗门子。”
“只你们两个人?”
罗守?转头看向谢序行,发现这人就差把脑袋也挂在她肩膀上,抬手一弹,正中他的下巴。
谢序行往后一仰,脑袋差点儿磕在了?板上。
“大舅哥,你下手可?些。”
说话的时候,他对罗守?轻轻摇了摇头。
罗守娴垂下了眼。
不过带着谢序行出来一趟,就遇到了认出他来的,偏还不能下手处置一番,让他们老实闭上嘴,罗守娴觉出了几分麻烦。
距离六月还有十日,距离大宴还有十九日,此时?扬城中还有人在寻找谢序行的踪迹,断不能前功尽弃。
毕竟事关几千两银子,也事关她精心筹措的一席盛宴。
“大舅哥,你把我这大侄子交给我就好。”谢序行说话的时候目光从“大哥”的衣袖上飘了过去。
要不是两只手摁着他这位“大舅哥”的右手,他还真怕那句话惹了大舅哥的不痛快,直接一刀飞出去。
只看别人出身,不看别人为人行事,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谢承寅真是个十足蠢货。
罗守娴点了点头,说来也怪她贪便宜,看见谢序行这张嘴好用,就想带来望江楼给别人添堵,不成想不仅没用上,还添了麻烦。
“你且去吧。”
她往旁?一让,任由谢序行从马车上爬下去了。
“罗东家,你什么时候再开宴?定了哪户人家?”杨锦德扬了扬下巴,“不拘是哪家,你只管告诉我,我拿了我家的名帖去了,他们都得让我上桌吃顿好的。
陛下盛宠的贵妃,有这么个骄纵的堂弟,偏偏只知道拿着自家名帖去登门吃顿饭,也不知道该说他是仗势欺人,还是该说他竟只会这般仗势欺人。
“原本在六月末定了一单,是去保障湖边上的“璃园‘临水摆宴,只是粟大人忽然谋得了陕西道的缺,这个月底就得去赴任了,盛香楼就送了一份升官?,顺便退了那一单。贵人要是想吃盛香楼的大宴,不如六月初九来盛香楼,我请你吃一顿,如何?”
“那自然好。”杨锦德连连点头,“到时候我把谢承寅也带上,谢承寅今天说她娘劝了太后娘娘来金陵,要是太后娘娘真来了金陵,让谢承寅她娘将你举荐去给太后献菜。”
真是一如既往,天真又颐指气使的口气。
另一边谢序行拽着谢承寅说话说了约有一刻。
谢序行?生得嫩,个头倒比谢承寅还略高,谢承寅满?不情不愿,谢序行拽他,他倒也乖乖跟着去了。
罗守娴远远看着,借着模糊月色,总觉得谢承寅有好几次都攥紧了拳头,想要砸在谢序行的脸上。
竟然没真砸。
罗东家失望地叹了口气。
“成了成了,大舅哥,我这侄子是个懂事的,不会拦着我和罗姑娘双宿双飞了。
谢序行一溜儿小跑回来,直接钻上了马车。
罗守娴看向站在阴影中的谢承寅,只觉得那不太像个人,像是一团极深重的怨气。
“你是怎么同他说的?真让他信了你是要入赘盛香楼?”
马车快要拐进芍药巷的时候,罗守娴问谢序行。
“大舅哥,我想了一路,那曲老爷子把一桌菜都尝遍了,看脸色也没吃出不对来,怎么就信了曲靖业在采买上动手脚呢?”
谢序行反问她。
“是我先问了你吧?”
“哎呀,大舅哥,看在我今天抡那椅子抢得恰到好处的份儿上,你就让让妹夫我吧。”
罗守娴眉头轻轻一挑,疑心刚刚谢承寅就是这般被谢序行给恶心着了,才不得不答应他。
“他是想到了酒,酒楼里最赚钱,也是最容易掺假的就是酒,就像盛香楼的金斗香一壶就要半两银子,玉露春也差不多,再贵些,望江楼上的那壶望江行春,一壶要三两银子,像是袁三爷从北方运过来的秋露白、羊羔酒,一?酒也不过倒出两壶来,就得上百两银子,前几年梁家号称有御窖里出的
秋露白,一?酒少说也得二百两银子。
“从别的地方运来本地人没喝过的便宜酒,正趁着客人酒酣耳热之时送上来,要是客人问了,就说是新起的好酒,又有几人会追究?又或者干脆买了北面的烈酒,掺水卖,一坛酒变成十坛酒,几两银子变成了几十上百两银子。”
正好马车到了后门前,罗守娴跳下车,打开门。
她回身,谢序行已经牵着马往里走了。
“大舅哥,你知道的这般清楚,就没想过也这般捞些钱?”
罗守娴将灯从马车上拿起来,笑了笑:
“我今晚上说了许多次,做生意得图长久,几十号人身后就是几十家子,人家是得过日子的。”
类似的话,谢序行之前不是没有听她说过,今晚亲耳见了她为玉娘子揣刀进望江楼,亲耳听见她怒斥曲家父子,这些他之前嗤之以鼻的“冠冕堂皇”,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转头,他看见罗守娴提着灯锁上了后门。
莹莹一团光笼着一身紫色衣袍的雅俊身影,不似凡间人物。
“我同谢承寅说罗家姑娘救过我一命,如今她遇到恶人逼婚,我就隐姓埋名,自称要入赘,帮罗姑娘度过此劫,他答应了我,不会将见过我的事告诉他娘,也会看着杨锦德,让他也别说。
不等“大舅哥”问第二遍,谢序行就把自己同谢承寅的话都交代了。
“大哥你放心,谢承寅这人毛病不少,倒是个信守承诺的,小时候被我揍过许多次,都没跟他娘告状。”
“谢承寅的娘似乎身份极高?”罗守娴想起杨锦德也一口一个“谢承寅他娘”。
谢序行的脚下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大舅哥,你都知道我是庆国公府的人,竟不知道庆国公府和谁有姻亲?谢承寅他娘就是当今太后的长女??越国长公主赵明晗。
当今太后与先帝感情甚笃,生下四个孩子只活了两个。
一个是太后和先帝的长女,一落地就被封临安公主,后来又被加封越国长公主。
另一个就是少年登基,至今不过刚刚亲政七年的皇帝陛下。
“既然谢承寅是长公主之子,你混在他的人里去往金陵,不是轻而易举?”
谢序行这下真的笑了。
“大舅哥,要是我只想活命,让谢承寅帮我自然是最好,可我若借力于他,那些东西就真的永不见天日了。长公主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独子跟这些腌?龌龊事有牵扯?”
这话语简单,只是太过简单,又显出了刻薄来。
罗守娴点点头,只说:
“所以你还得等将军。”
“是,只能等他。”
“好吧。”
走到自己房门前的罗守娴对他摆了下手。
“那咱们就接着等。”
说完,她吹灭了手中的灯笼,走进了屋里。
第二日一早,曲方怀就如他说的那般,带着六抬厚?到了盛香楼门前。
“望江楼曲方怀,来给盛香楼大师傅玉娘子赔罪了!”
南河街上人来人往,此时都凝固了一般。
只见盛香楼紧闭的门板被人一块块拆下来,一位身穿浅青布裙的女子抬脚走了出来。
头发斑白,双眸锐利的望江楼曲老爷的硕大爽身躯对着她恭恭敬敬弯下了腰。
“玉娘子,我教子无方,给您添了麻烦。
柳琢玉站在盛香楼的门前,无数人看着她,她心中是有怯的。
可想到这“礼”是东家如何为她争来的。
她不闪不让,让自己挺直身板,受了全礼。
一堆厨子帮厨都趴在后门上看热闹,脸上带着笑。
孟大铲和孟三勺笑得格外得意些,昨晚东家让洪嫂子陪着玉娘子住了出去,他们俩带着人去了贺家和柳家,连人带东西,都好好“收拾”了一番。
在这样的热闹中,罗守娴站在盛香楼,静静看着柳琢玉站在光下的背影。
谁也不知她此时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几匹快马进了维扬城,直奔盛香楼。
罗守娴和谢序行以为十几天后才会到维扬的穆临安,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