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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并没有太过超乎意料之外。
早在胸口被贯穿的瞬间，林玄就已经猜测到这可能性了。
【破碎时空】具备着某种程度的意识，它并非是纯粹的天灾，这从它过往侵蚀世界的过程就可看出。
如果真的是完全死去的时空，那它们也不会找新的世界寄生侵蚀。
正因为还试图去苟延残喘。
还存有生命。
所以，在感受到真正逼近毁灭的危险时，它们才会试图做些什么来保持存续。
“而在它们眼里，『我』.就是那个最大的威胁么。”
林玄眯着眼睛看向夜空。
仿佛那不是天空，而是一片广袤到毫无边际的巨大『眼球』，正以深邃的瞳孔在与渺小的凡人对视。
那巨大深邃的眼球无声的凝视着他，像是得胜者在宣告着它的成功。
在一百多年前，曾有一名不被任何一处破碎时空瞧在眼底的凡人，携带着被呼唤召来的英魂们，带着人类离曙光仅剩一步之遥。
但在一个世纪以后的现在。
它埋设了陷阱，以岁月以诅咒侵蚀了留下来的英魂。
并在这名凡人再次现身的那刻，毫不留情的将这陷阱爆发出来，给予了这名凡人几近于死的重创。
当然，这一次的刺杀没能成功。
可是那又如何呢？
它的诅咒已经浸染指挥者曾经的契灵，就像是它的侵蚀已经深入这片大地。
与一整个破碎的世界相比，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一百年前他可能成功过一次，但那仅仅是意外的奇迹。
而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在于无法复刻。
那笼罩了天空的巨大眼球此刻说道。
这一次，你无法成功。
而那名曾经斩断了黄泉的剑士，不过是用来证明这点，最初的祭品。
林玄仰头，他看向天空，看向沉默无声而不屑与凡人交谈的永夜。
半饷。
他平淡的笑了。
“镜璃，你先前说，你当时所有的技能丢出去，鸣依都没有回手反击是吗？”
军式的制服残破，被血迹染满了面容，虚弱不堪的黑发少年他转过头。
语调平静的问：“那么现在她的『镜映』，应该可以清晰的锁定下来吧。”
星见镜璃的“镜子”，作为最高级别的原初权能之一。
它同样拥有特别的属性。
在战斗里，镜子倒映出敌人的细节，会伴随战斗的时间越来越逼真，完善。
直到最后可以将完整实力的对手召唤。
像是先前狐耳少女使用过的纸符，如果映照的对象不是姬狩鸣依，那本该会是七八个与敌人一模一样实力的分身。
可以视为一个会随着战斗时间逐渐增加的专属BUFF增幅状态，作用在所有权能上。
而既然先前姬狩鸣依放弃了抵抗
意味着，她此时此刻的身形，已经彻底被记录在了镜映里。
哪怕被最浓郁的黑夜想遮掩其行迹。
明镜依然能倒映她的方位。
“伱现在准备去追她？以你现在这仍然被死气缠绕的状态？”
星见镜璃金色的瞳眸看了一眼林玄，似乎辨认出他身上某人残留的痕迹，但却只是以空灵的嗓音平静断言：“你会死的。”
“如果你是担心她在那种状态下，会被黄泉给进一步侵蚀腐化的话，那就是你太小看那柄刀了。”
存续过未知的岁月，与黄泉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妖狐淡淡道：“我不擅长与那名剑士相处，但我承认她的实力。”
“她封闭了内心，这是彻底的封闭。不仅是外界无法重新唤醒她，就连来自幽冥的诅咒，也同样做不到。”
“如果你真想要把她带回来的话，那还不如等到.”
狐耳巫女的声音渐渐消止了。
林玄看着她，没有多去辩解什么，那双墨染般的瞳眸里平稳而沉定。
这不是被挑衅之后的热血上涌，更不是被坑了一波后的急切报复。
他询问了问题。
那么，这就是在通往胜利的道路上必须的条件。
一切的行为，皆是出于理智，皆是为了将无数细小的可能性构筑出阶梯。
直到最后通往胜利。
作为一名才穿越来不足两个月的旅人，林玄作为契灵的级别还很弱小，作为人类也还未掌握到足够的信息。
这世界并不是独属于他一个的游戏。
所以面对信息差的陷阱，做足了万全准备的他却依然距离死亡仅差一步之遥。
但终究，林玄没有死。
所以。
这场对局的博弈，侥幸也好，天命也好，他还没有输。
“你真的要去？”
星见镜璃安静了半饷后，她不符合性格的再次重复道：“哪怕，你刚刚才死过一次，而且已经用光了所有底牌？”
“对，我要去。”林玄眼神平静，“而且你说错了一点，正因为是现在，我才必须要去找她。”
“我看见了新的可能，这是最好的时机。”
狐耳少女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少年，眼前浮现了数分钟之前，他因为鲜血流失而闭上眼睛的画面。
那一刻。
她真的以为要失去他了，再一次的。
良久的沉默后。
“好。”
星见镜璃轻灵悦耳的嗓音开口道。
“真的吗？太好了。”林玄也露出笑容，他本来以为需要花费更多口舌的。
不愧是狐狸啊，心态就是能心如止水。
要换做是其他的契灵可没那么好说话，指不定怕他千里送头，就要强行把他给关进地下室了。
“那你先休息一会吧，刚刚那场架把你的妖力都给打空了吧？没关系可以慢点来，反正鸣依她重伤下的速度应该走不远。”
林玄嘴里说着，低头整理残缺的上衣，他这情况可比战损还惨了。
“不，没有那个必要。”
狐耳少女轻灵的嗓音淡淡响起，林玄刚抬头困惑的想问为什么。
他就感觉到自己仅剩的衣襟被拉住了。
紧随而来的。
是唇边些许熟悉，却又略微不同，属于少女的柔软。
如果说不久前在病床上，那个吻带着狡黠般恶作剧的味道.
像是一只小猫，拿着软软的爪子轻挠肌肤，给你带点搔痒般的甜头，但浅尝辄止的又不肯让你直接吃掉。
那么现在的这个吻，就唯有宁静。
星见镜璃的巫女服被斩裂撕碎，她妖力的缺失导致还没修复，露出许多白腻的肌肤，没有去遮掩。
在现在紧紧相依的情况下，林玄可以清晰感受到少女身体的柔软。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能看出动作的不熟练。
但也许是想要增加获取以太的效率，她将整个身子贴附上来，来确保两人间魔力的流通。
一对晶蓝狐耳柔和的垂落，毛绒的尾巴向着林玄的手臂缠绕上来，像是要将他给逮住，不允许擅自分离。
香舌轻轻绕开了唇。
这是宁静，漫长的过程，仿佛一名巫女虔诚地向神明祈愿的仪式。
“好了。”
星见镜璃语气清冷的说道，主动放开了还在发怔的黑发少年。
她的尾巴很快收回，用袖摆去抹了抹还残余嘴边的水渍，浅金的瞳眸收敛了神色。
明明刚刚是主动的那个人。
但她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就连双颊都没渲染丝毫润红。
“原来如此。”狐耳巫女空灵的嗓音做出评价，“对补充妖力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看来，你以前那些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原始生灵本能的冲动，而是考虑到实际效率而采取的做法。”
“可以稍稍修改对你的评价了，林玄。”
在说着话的时候，她已经着手在身侧划出了一道轨迹，明亮的镜影凭空浮现。
在那空间之后。
一名遍体鳞伤的剑士少女，正独自在荒芜的原野拖曳着步伐。
她的羽织遭受撕裂，浅樱的月牙残缺，包覆不住她的身躯。绷带都染上血色，哪怕自动疗伤都没法止住血流。
她轻盈的步伐已经不在。
拖曳着肉身。
滴答的血，宛若悲泣的血泪，不断将女孩走过的土地给浸湿染红。
曾经追寻的希望破碎崩毁，如今的她成了彻底的行尸走肉。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星见镜璃就站在这倒映镜面的旁边，轻声说道。
她浅金无暇的瞳眸直视着林玄。
清冷的予以命令。
“然后，给我活着回来。”
林玄看着镜子对面倒映出的画面，他也不再纠结刚刚的感触，以及狐耳少女某些莫名的转变。
神情重新恢复了平稳。
他流露笑容，从容而自信，“当然，谨遵吩咐，巫女小姐。”
而后，浑身染血的少年，迈步向前，走入了那片镜映之中。
=====
冰冷，黑暗，像是跌入冬雪的河。
哪怕奋力想挣扎，但却抓不住任何可以倚靠的温暖。
姬狩鸣依曾经体会过一次这种感觉。
那是黄泉的冥河。
当时她踏过了冥府的大门，去直面这片大地上的诅咒，作为生者向天灾发起挑战。
数亿的怨魂向她涌来，如同死亡的寒意要吞噬她的身躯。
只是待上片刻，意识就像被摧毁，灵魂要归入黄泉，成为永夜的一部分。
但是当时的姬狩鸣依并不在意。
从小村子里诞生。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死了，将她隐藏起来自己去引开了袭来的鬼。
后来，村子里的人都对她很好，但是后来他们也死了。诅咒降临了村子，隔绝了村子和外界的所有道路。
规则说，只有厮杀到最后一个人。
才能重新走出去。
没有残杀，年迈的老人们舍弃自己的生命，让村中仅剩年幼的女孩离开村子，笑着对她说一定要活下来。
人类可以被永夜和诅咒给毁灭，但是不能被打败。
她后来在武士的尸体旁捡到一把破刀。
她开始杀鬼。
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姬狩鸣依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开始崇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类攻击她，并痛斥她逆反了生者与死者间的律法。
少女不擅长思考。
她只是一柄侥幸存活的无名残刀，成为了杀鬼的工具，这是她所有的意义。
最后姬狩鸣依成功了，她踏入黄泉后挥刀将源源不断的灵魂泉流给斩断一次，更改了亘古不变的律法。
以自己的命为代价。
后来，姬狩鸣依再次睁开了眼睛，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要继续杀鬼的，但发现这新的世界多出了很多的敌人。
一名少年认真的对她说，我需要你。
于是流离的刀找到了新的主人。
可是，现在，她却亲手将最重要的人给杀害了。因为愚笨导致忽视了陷阱，因为迟钝导致了被诅咒利用。
她不是一件称职的工具，而是一柄会弑主的妖刀。
思考至此。
姬狩鸣依感觉周身更冷了，像是诅咒在刻意挑动她内心的阴影，试图想要占据她的整个身躯。
但封闭的内心不会让诅咒进入。
她已经彻底拒绝了世界，等待毁灭将自己放逐。
行走在荒野里，四周自然的刮起了风。成千上万的刀罡，拒绝一切生灵的接近，在少女自己的肌肤上也留下伤痕。
这条冰冷黑暗的河，她准备让自己沉溺进死亡深处。
直到永远。
忽地。
像是一丝火苗，缓慢燃起，让姬狩鸣依下意识的靠近。
当她反应过来下意识想避开明亮时，那火苗却倏然熊熊燃烧起来。
侵略性的，不容置疑的，在姬狩鸣依逃避之前就跩住了她的手，并且像是再也不会放开一般，紧紧扣握。
那气味是多么令人怀念与熟悉。
丝缕鲜血的味道，从那团火身上飘出，但他的手却唯有坚定。
一抹突如其来的恐惧，令少女开始从沉溺中挣扎起来。像是同样的错误，她的身体绝对不能再犯第二遍。
短暂摆脱了诅咒的侵蚀，暗淡空虚的灰眸聚焦了视线。
映入视线的是黑发少年的面容。
“早安.还是该说晚安？”
林玄将先前某人掉落，还没有触发武装寻回机制的【无名残刀】给举起。
凭借着先前系统给予的『英杰级·剑术源流』，艰难的抵挡着四周刮起的刀风。
他现在已经浑身是伤，刀风如凌迟般不断削切着他的肌肤，剧痛不断侵袭意识。
却还是故作轻松的微笑：“你总算醒了再晚一会，大概我就要陪你一起永眠咯。”
“契灵使！”
姬狩鸣依瞪大了眼睛，激动与眼泪一起在她的瞳眸里打转，颤抖的哭腔疑惑低喃，“你你没有死？”
但很快少女就反应了过来。
那刀罡风暴不是她主动使用的，恐怕是黄泉的诅咒意识到少年接近，想逼退他而操纵了她的部分权能。
不过谁能想到有人的传送门，不偏不倚地就开在正上方呢？
他近乎是以自杀袭击般的飞扑而下。
“契灵使，你快点离开不要管我！”
姬狩鸣依的语气焦急，生涩而不熟练的声线急促喊道：“我现在的身体.还会被控制，你待在我身边会死掉的！”
知道了林玄没有死就足够了。
她重新有了希望，那就有了继续坚守的意义。
无论黄泉的诅咒怎么侵蚀她，她都一定不会让对方成功，顽强抵抗下去。
姬狩鸣依相信。
等到契灵使做好了准备以后，一定会重新来找她的。
哪怕需要十年，二十年，上百年的等待，她都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想得美。”林玄咬牙忍痛的微笑，他似乎是准备要做些什么，浓郁的银白以太在他的浑身勾勒纹路。
先前一次性狂升六级，直接把他的状态给回满了。
因为狂暴涌出的激增以太。
他就连双眼，都染上了银白的辉芒。
笑道：“我打副本最讨厌的，就是半路忽然跳出硬性锁定，必须要撤退去重新找到钥匙或道具才能继续通关。”
“既然是我亲自选定的副本，哪有没打完就直接撤离的道理！”
姬狩鸣依面色焦急的还想再说什么，但她的眸底再次涌现深邃的黑暗，纤细的手指朝着空中勾动。
那把被少年握在手上的长刀飞回到了她的手里。
契灵对自己的武装，拥有绝对的掌控权，这算是她们灵魂的一部分，就算弄丢了都能凭空再现出来。
随即，在广袤天空如眼球般的凝视下，仿佛要将先前的一幕再次复现。
少女手上的长刀不受控制的斩出。
朝着林玄的腹部挥去，像是这一次要彻底置他于死地。
“姬狩鸣依，你愿意再一次成为我的刀，与我一同并肩作战吗？”
林玄沉稳的嗓音忽地说道。
女孩的表情还是茫然，恍惚，她的身体并不由她的意识控制。
但这一刻，她近乎本能反应的点了点头。
【叮。】
银白色灿烂的光芒在死寂的夜空下炸现，像是在荒地上绽放的太阳，令所有的妖邪与污秽净化退散。
【契约成功，玩家当前契灵数量22：『镜心灵狐·星见镜璃』、『诸邪尽斩·姬狩鸣依』。】
【玩家等级提升，当前等级lv.17。】
【检测到『诸邪尽斩·姬狩鸣依』状态异常，请玩家小心对待，尽早处理。】
毫无意外。
果然只是单纯的契约，没办法清除掉姬狩鸣依被侵蚀的诅咒。
不然的话，先前也没必要特别跳出个特殊任务，奖励还那么丰厚了。
林玄表情平淡的迅速扫过一眼。
无视了其他不重要的信息，重新将视线回望向了面前因为契约进行，挥刀的动作滞缓下来的女孩。
她茫然无措。
看着手上持握的太刀，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脸流露出深深的彷徨恐惧。
这滞缓只是暂时的，等以太的回路重新稳定之后，诅咒只会潜藏在少女体内的深处，继续纠缠着她的灵魂。
等到林玄什么时候粗心大意了，再一次露出狰狞的獠牙。
所以，林玄连一刻都没有停顿。
他清朗的声线淡然开口：“系统，使用技能，『共鸣转变』——”
“选定对象，【诸邪尽斩·姬狩鸣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