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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师,子夜。
红袍军如今在京师昼夜巡逻,昔日混乱的京师如今竟是一片祥和。
给当代写完信的魏昶君背负双手,起身,目光透过窗棂。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大雪,眼前画面逐渐和昔日记忆重叠。
他抵达此处之前,也曾去过另一个时代的这座城市,深夜灯火通明,高楼大厦,国泰民安。
他会努力将这个世道也缔造成那样的繁华盛景。
不光是这里,还有海上。
在后世,他们的博物馆里,最精美的藏品根本不在自己手中,而在西洋。
在那个打着所谓文明称号的小岛上,陈列着来自不同国度的历史文化底蕴,有的被摆在玻璃橱窗中,有的干脆就那样随意被人放置,暴露在空气中。
那些东西从何处来?
等这片山河清扫干净了,他会告诉这个时代,一个数千年前便始终坐在棋盘上的大国,究竟为何被称呼为上国!
而在此之前,他会将所有隐患一一扫除干净,决不妥协。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案头的《大明事感录》突然浮现出墨痕,他转过身,翻开书页。
新出现的墨迹也许带着当代特有的化学墨水气味。
他逐字阅读,嘴角渐渐绷紧。
“呵......”
一声冷笑在寂静的书房响起。
他们在说什么?
断掉一切支援,切断一切技术?
魏昶君只觉心冷。
他们忘了......最初自己穿越到这里,只想着安身立命,好好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
是他们告诉自己,不处置匪徒,不处置地主,不处置贪官,就活不下去!他们甚至殷殷期盼自己能带着兵马改变这段世道的屈辱和绝望。
所以自己遵从他们,一路从最底层的泥潭中挣扎了整整十年!
可现在,他们又告诉自己,是自己屠戮过甚,矫枉过正,为了不让自己斩杀缙绅宗亲,居然威胁自己要断了一切技术支持。
“好,好得很!”
魏昶君眼眸充血,心中隐隐浮现出越来越多的脸。
穿着破旧衣服躺在莒州官道上的饿殍,那些菜市上悬挂的人腊,还有囤积在地主粮仓里发霉的粮食,以及一墙之隔高高隆起的腹部,里面填满的观音土!
这一刻,心绪几乎被怒火淹没,魏昶君提起毛笔,蘸满朱砂,在大明事感录上重重落笔!
「诸君坐而论道,安知民间疾苦?尔等所见不过故纸堆中只言片语,而我亲眼目睹......」
坐而论道?
是的,他就是要用最直白的话语去戳穿这些俯瞰时代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好友!
他们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了解,都是源于历史记载。
或许某家家族记载着他们为当地修筑了道路,或许某缙绅为百姓争取了一年免去赋税,亦或者是某宗亲王爷为穷苦的百姓断了案子,还人清白。
可是!
可是那些百姓到底是怎么走到那一步的,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后世一样,自己自发捐钱修路,为什么他们会穷苦到无法缴纳赋税?
难道不是因为这些缙绅,这些地主,王爷,宗亲无休止的,世世代代的欺压?
他们将百姓的血榨成腹中油水,还要反过头要求百姓们对他们歌功颂德。
而就是这样的记载,让后世觉得自己矫枉过正,让后世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为了一己私欲失控了,将会成为一个暴君?
没有亲眼看到这个时代的惨烈,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在后世会有人说,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笔锋突然顿住,魏昶君的眼前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场景。
他发兵前来京师的一路杀,几乎见遍了人间的苦难!
保定府郊外,饿殍遍野,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女孩蜷缩在死去母亲怀里,手里还攥着半块被啃得发白的树皮。
而三十里外的豪绅宅院里,歌姬正唱着新谱。
陕西逃来的流民就在红袍军来之前,刚刚和别人换了孩子!
他甚至不敢想那个母亲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哭泣的孩子放到别人手中的。
剜心疼痛中,毛笔猛地落下,朱砂如血。
「七岁女童生啖其母之肉!此非天灾,实乃人祸!缙绅宗亲,食民膏血而肥,修桥铺路之小惠,不及盘剥之万一!」
最后一划几乎划破纸面!
砰!
魏昶君掷笔于案,任由朱砂倾泻,起身推开窗户,大口喘着气。
京师的夜空繁星如沸,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杀!
魏昶君转身,烛光在他半边脸上跳动,他喃喃开口。
“既然史书只会记住杀人者的名字,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大明事感录》在他身后无声翻动,现代的回信正在形成。
魏昶君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无非又是劝他适可而止,循序渐进的陈词滥调。
“你们不认可我的行为,那就不认可!”
“我魏昶君,不在乎,我只要我看到的这些活生生的性命,好好的,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而不是像狗一样没了尊严,还活不下去!”
与此同时,当代也在看着回信,笔锋凌厉锋锐至极。
「诸君欲断援助,悉听尊便。魏昶起于微末,死尚且不惧,况区区技术乎?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今民心在我,纵无钢铁巨舰,亦有血肉长城!」
会议室陷入死寂。
许久,陈科轻声叹息着。
“他真的不需要我们了......”
他们都知道,穿越者的大势,已经成了。
而与此同时,老教授顾成只深深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雷请议仍是怒火汹涌,面色铁青,宛若看到好友误入歧途,但这次顾成甚至没打算插手,脑海中只是莫名开始浮现出出土的一点点记载。
研究历史,要靠文物和记载。
但记载就一定是正确的,一定是没有任何主观思想和偏见的吗?
昔日身为蒙阴县丞的穿越者,难道真的桀骜狠辣?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能让一个积弱之地,民心所向,连大清都能轻易击溃。
更不相信这样一个人,能让百姓生死相随。
到底谁错了?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