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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始终都保持着沉默，不过黎小娴情感上的松动，老太太还是感受到了。
抬手不着痕迹地抹掉自己眼底，已经很多很多年不曾流过的泪花，掩饰住瞬间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痛楚，老太太再一次缓缓开口。
声线之中，有着明显的沙哑。
“不为我，就当是为了你，为了……你失去的那个孩子，如何？”
“你什么意思？”
如果说以前还不了解这个老太太的为人，那么此时此刻，黎小娴只觉着自己心有些发凉。
前一刻的感动跟感触，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死死盯着眼前的老人，一忍再忍，才没有直接抬脚就走。
她还以为老太太是真的悔过了，没想到还是她想的太过美好了。要是不提那个孩子，或许她们之间，还暂时能够心平气和，至于现在么……
冷冷地盯住那张脸，黎小娴双手紧攥，死死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掌心。
出口的话，却满是嘲弄的讽刺。
“呵，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这一招呢？原来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啊？”
好不容易才结痂的伤口，就那么再一次被狠狠扯开，疼的人就连吸一口气，都是忍不住的脸色发白。
也就对方是个老人，还是一个，跟自己有着血缘上扯不断关系的老人。不然就单单是凭着这句话，黎小娴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关于那个孩子，别说是知根知底的寻常人，就连楚砺封，就连她妈妈，都不敢提！
除了她自己实在无聊了，硬生生地扯开自己的伤口让自己痛一回，明曦他们，哪个敢触碰这个禁忌？
偏偏不长眼的，竟然就是这个老太太？
死死看着，黎小娴视线寸寸成冰。病房里面原本还洋溢着悲伤难过的气氛，瞬间变了味道，剑拔弩张起来。
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算计，即便是已经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的样子，可是老太太的眼底，却还是溢着淡淡的笑意。
似乎是对黎小娴这个反应十分满意似的，甚至还点了点头有。
“觉着痛了？痛了就好。既然不甘心，就总的做点儿什么发泄出来。很多事情，憋在心里，不好。”
感情这还是在为了自己着想？
咧开唇角，冷冷一笑，带着几分森然。深深呼了几口气，黎小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省的被老太太一句话就给刺激的失了控。
“激将法？”
依旧还是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不过这会儿老太太人倒是虚弱了下去。没有刚才强撑起来的精神抖擞，脸上病态的苍白也更加明显了。
人也好像坐不住，就那么怏怏地躺着，似乎下一秒就会陷入昏睡中去。
事实上，也仅仅只是似乎而已，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个机会，又怎么可能就怎么白白放弃？
并不去否认黎小娴的反问，纵然老太太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坚定一些，可依然还是避免不了气若游丝的味道。
“兰姨交到你手里面的东西，你就收着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先留着，我会安排人去找你，专门给你解答。要是我还能挺过这一回，就亲自教你。
家里的事情，也全部都交给你。以后兰姨也跟着你，管家跟她，都会好好扶持，你可以放心用。
至于其他……你看着处理就好。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她这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拒绝了？
苦肉计亲情牌，完了还有激将法。老太太对自己的手段倒是还挺自信。
冷冷一笑，收敛起刚才瞬间的失态，黎小娴眼神逐渐平复。到了最后，再度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心里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我答应你。不就是继承巨额的财产么？换做别人，只怕是求之不得。
不过我好像记得，楚家是你真正的命根子吧？你说你刚才那么刺激我，我要不要做点儿什么来好好报答一下？
比如说，败光楚家的家业？或者是，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全部捐出去？”
前面那些话，是特意说给老太太听的。无非就是实在心血不平，想要刺激她一下。
至于后面那些，听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其中的杀伤力，却并不弱。
所谓打蛇打七寸，既然老太太都已经摸准了她的软肋，比如母亲，比如那个孩子，那么要是不稍微回击一次，岂不是真的要被捏扁搓圆了？
然而让黎小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失算了。
明明应该是锐利的攻击，却偏偏就像是落在了棉花上似的，压根没有一点点力道。
病床上的老太太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看样子已经是疲倦之极。嘴角动了好几次，才扯出一抹十分清淡的苦笑，还有两个字。
“随你。”
根本就是完全不上心的样子。
眼神沉了沉，知道也没有再继续停留下去的必要，黎小娴起了身。
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帮忙按个呼叫铃什么的，毕竟如果老太太就这么死了，往后的事情也麻烦。
不过还没动，眼神咻地转过去，扫视了病房里间的门扇，还是作罢，转身出了门。
几乎是病房门才刚刚被关上，被黎小娴注意到的那扇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从里面快步出来一名中年妇女，赶紧几步小跑到病房前，弯腰查看老太太的状况。
也是跟兰姨一样，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佣人，这会儿看着老太太的样子，满眼心疼。
“老夫人，您还好么？要不要让医生进来看看？”
“不用了。”
半响之后，老太太这边才有了回应。休息着缓了一会儿，气息才平稳了许多。
“我没事，就是累了。这次终于可以好好休息，我心里高兴。”
是真的很高兴，尽管从始到终那个孩子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儿温情来，最后更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可是能接下楚家，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好事了。
对于这点，她身边的佣人却显然并不怎么乐观。
“可是大小姐刚才不是说……”
要败光了楚家？
虽然只是嘴上说说，可是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真的啊。毕竟那个孩子跟寻常女孩子可是不一样，经过大风大浪的。
就算是她真的那么做了，也没有什么好惊讶。
不过想到那个结果……她却是真心不敢想。
毁了楚家？那不等于就是直接要了老太太的命么？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老太太本人对于这件事情，却是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插手，甚至是介意的意思。
“没关系，反正已经交到她手里了，随她怎么折腾。就算是真的败光了，也不再管我什么事情。楚家的责任，我算是到头了。”
背负了一辈子，也是时候，放下。
原来刚才那句“随你”，竟然不是单纯说说，而是当了真的。
女佣大吃一惊，却也懂事地没有就此事再多说什么。横竖是主子们的事情，跟她们，并没有多少关系。
也轮不到她们有意见。
倒是想到刚才的谈话内容，才忍不住又是一阵埋怨。
“您说您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不就好了？我看大小姐也是个心软的孩子，未必就真的不会答应。这好好的，又提什么孩子？”
那不是等于直接往人家心口上插刀子，逼着她跟老太太离心么？
别人或许是不知道，可是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了，她可是清楚地明白，那个孩子没有了，老太太这里的难受跟心疼，那也不是假的。
这话之后，病房里面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半响之后，才有一声悠悠叹息响起。
“小娴那个孩子……心里也苦。如果我还有别的选择，也不想为难她。提孩子，也是为了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好让她心里不是那么难受。”
为孩子难受了，就不会因为接手了楚家而难受。既然避免不了，自己能帮着转移一部分恨意，也好。
“还有你，也多照应着一些。这段时间他们都忙，难免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还有那些人，也多盯着，要是真有个什么，关键时刻，不用留手。不管怎么样，都给我把小娴照顾好了。”
“老夫人您就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反而倒是您这里……”
“我这边不碍事，关键是她。”
“知道了老夫人。”
出了病房门，可能也是顾忌到了她的感受，加上看着自己女儿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楚随意自然不可能还继续留在医院里，赶紧带着她回家了。
要回去的自然是楚家别墅，都安排好了。城堡那边空荡荡的，住着很容易会让人感觉没人气儿，而且出于为自己女儿考虑，自然就没有安排那里。
黎小娴自己反而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一上车就趴在自己老妈腿上假寐，即便是到了之后，也没撒手。
看着像是累极的样子，不过脑海里面的念头，却是从未停止过。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那么答应接下了楚家的责任？
能答应回来，并不是真的为了老太太。
更加不是因为她所说的那些所谓的理由。而是因为母亲。
其实她一早就看出来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对于楚家，母亲的心里，终归还是难以割舍。
眼下她们母女已经算得上是一无所有，既然彼此相依为命，而且她也早就已经决定了，回不回来，接受不接受这份责任，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再端着拒绝，那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想通了，心里反而平淡了许多。
至于医院里面的谈话，不管是先前老太太神情间的忧伤，还是后来惹怒她的那个话题，也很快就被黎小娴给抛到了脑后。
事实上，安顿下来之后，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做，至少公司那边，经过这段时间的动乱，楚砺封跟老太太相继出事，早就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就算表面上该维持的流程还是照旧，可也已经到了急需要休整的地步。
好在老太太倒也真的没有完全撒手不管，明白在这一方面，她完全是新手，还需要试着去接纳，就提前派了好几个人过来。
都是楚氏集团的高层管理，能被派过来，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就算其中夹杂着楚砺封那边的人，不过面对黎小娴，一早就在暗中得到吩咐的他们，自然也是全心全意。
一堆人努力下来，倒是也暂时稳住了楚氏的局势。
好在楚家那些人倒也安分的很，并没有故意出来捣乱。唯独有一个不长眼，故意对她的决策怠慢的，被黎小娴果断收拾，拿来立威了之后，后面的人都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只默默做事，连往日的小动作都没有了。
就是着实让黎小娴一个人累的够呛，终于好好体验了一把守江山的不易。
好在这些都是次要的，她本身不笨，足够好学不说，对于金融管理这一块，也有着独到的天赋，加上骨子里面的遗传，这段时间，倒是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而忙碌中的时间，往往也过的很快。等到黎小娴终于能够喘一口气，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着实也发生了不少事儿。
首先就是楚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真是认回了黎小娴这个继承人。一时之间，新加坡报纸全部都是关于此事的大肆报道，封面上黎小娴的面孔沉静如水。
黎小娴也正式改名为，楚小娴。
按照她原本的意思，就算是为了给老太太添堵，也不肯改名的，只是耐不住母亲的眼神，还是改了。
还有就是楚家老太太的病。
几次病危通知之后，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轻松了，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不错，身体居然一日好似一日。
等黎小娴最近一次去看的时候，人正坐在轮椅上，在医院花园里面晒太阳，再也没有了那股子死气沉沉的味道。
剩下的，自然就是楚家内部，还有公司的事儿。
好在这些事情问题由来已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着急就能够完全解决的。
再加上她这才刚刚入手，后面将要遇到的挑战还有历练还要多的多，自然也就不会刻意放在心上。
横竖走一步算一步。
就是有其中一件事情，一直被她搁在心上挂念着。眼下终于有机会，当然要抓紧时间关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