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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门，视界屏障上空的能量涌动呈现一股奇怪的面貌，上次来的时候，看不见头顶如玻璃罩般的结界层，只是黑黑一片，只有远处地平线火红的荷包蛋模模糊糊，反衬出这里有看不见的防护。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这里很安全，比帝国还要令他踏实。
大厅左侧的高台上，人面勋章依旧架在正中央，他慢慢走进，才突然发现这张相貌不似以前那样清晰了，石头在变平，深邃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都不复存在了，如果再有一段时间没人管，这块石头很可能会自动消失。
闵未从内心发出冷笑，面对群情激愤的事态，从来没有人给予足够的时间与耐心，哪怕谎言会不攻自破。
然而，他又该如何去判断呢？
帝国记录的智能始祖是滥杀者，虽然先生的语气里充满歉意，但杀人就是杀人，北域的恐慌不会无端产生，他抬眼看向这张模糊不清的人脸，如果是之前，他会感到压迫与畏惧，白光映照下，面容的眼神是冰冷的。
但现在看着，却多了几分神秘与沉重，再坚毅的脸庞也有褪去甚至消失的那一天
“你瘦了。”
熟悉的淡然音调在身后轻轻响起，闵未的心绪颤了一下，背脊突然僵硬起来，这声音！他记忆里某个挥之不去的念想无比清晰的对应了起来，每次都出现在他最无助，却又异常清明时的那四个字
就是这个音色，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然而，他也很清楚后方是谁，这个人突然穿着他的机甲服出现，很僵硬地说了自己的名字，还擅自改掉了机甲服的样式，对于一切应该重视的问题，他仿佛从来不关心，但闵未对他一无所知，甚至想了解也无从下手。
“是因为不让你吃甜吗？”那人走上前，语气温柔的让闵未有点不知所措，从小到大，连他父亲都没管这么细过，作为一个成年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不让难道就听你的吗？自以为是。
但他真的听进去了！他想起在酒馆里放弃的那杯蜜酒，更加不愿承认：“没有啊！我吃得很多，特别是甜食。”
开玩笑，他堂堂帝国军少，吃东西还要被人管么？
对方对他的回答置若罔闻，但语气依旧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贸然前来，很危险。”
说话简直跟双尾蝎一个调性，闵未转了个身继续将他撂在身后，仿佛不愿他看见自己的神情，然后漫不经心道：“这次我非找到人不可，等长白草从监控里找到线索，我就出发。”
“他在忙别的。”
“什么？”闵未一个转身，一下子与零和近距离面对面站着，零和高出闵未半个头，此刻深邃的眼眸向下定定地看着他，闵未感觉全身一阵发麻，要是平时距离这么近，零和厚重的能量高压是足以致命的，但此刻没有高强度的感觉，甚至还没有人面勋章带来的不适感明显。
闵未抬起头正视着对方，很不巧，他又认出了这个眼神。
“是你救的我？”
记忆一连串浮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那些破碎但时刻牵动着心绪的画面，虽然无法全部想起，但他可以确定，梦境里不断出现的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距离很近，不是相距的远近，是内心的距离。
甚至在帝国修养的那几天，他多次想在睡梦中再看到对方，看得清楚一些，醒来时记得牢一些，但一次都没有。
零和眯了眯眼睛，语调终于有了些变化：“你才认出？”
闵未瞪眼，不禁腹诽：废话！你把自己包得只剩双眼睛，准确地说是半双，盔甲镜面还反光，不在正确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好吗？而且，平时说话也不是这般语调，吃错药了么今天是？
当然，他一句硬话也没有说，而是往后退了一步，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聊正事要紧：“你说长白草在忙别的，是什么意思？”
零和也瞬间恢复平常，语气淡漠得仿佛完全不想回答：“你队友是被他们请走的，现在应该没有危险。”
“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所见，在救双尾蝎的路上。”
闵未眉头不禁皱起：“你亲眼所见不出手救人，还不告诉我？”
“我正在告诉你。”
闵未：
“那为什么不救人？”闵未怒意渐起，他在机甲服被通缉的时候第一个就想着他的安危，现在遇到事了，他路过都不帮忙，还一直到现在才说。
“来不及，我知道你队友暂时不会有危险。”
闵未深感他是和双尾蝎一样的机器人，脑回路与人不同，他们会为危险的定义划分等级，然后被动地等待触发，想到这里，他不禁为自己这么久以来那种莫名其妙的波动感到徒劳：“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现在还在码头找呢！”
“我没想到你会来，北域对你来说很危险。”零和再次进入了这种没有解决方案的困境，这是一种头一回经历就令他头疼的情况。
“除了危险你还会说别的么？”闵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高枫对我来说，不是队友，是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是肯定会来的。”
零和的眼神渐渐深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经历另一种困境，并且依旧没有解决方案。
此时，低温室的警报声响起，长白草及时冒头打断了他们：“高温预警，需要看一下。”
零和收起神情，只淡淡地在闵未身上驻留了一眼，然后转身朝低温室走去。
那里面零下120c，已经持续很久了，闵未望着他的背影，内心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在治疗双尾蝎？如此低的温度还出现异常，双尾蝎可能伤得很严重。
正想着，长白草迎面朝他走来，然后抬起大拇指示意后方：“你刚才，是在，骂他？”
闵未摆头：“不算吧我说的都是实情。”他怏怏地走到长白草的椅子上，面对着低温室不知道想什么。
长白草立即前往总控室查看外防情况，确认隐形防护尚在，外防也没有受到任何能量波的冲击，一切安好，他就放心了。
嗟来之食，长白草一向不拒绝，但这人的心情难以捉摸，如果哪天一个不高兴突然将防护撤了，就不太好了。
没多久，低温室就打开了，零和一走出来就迎面看到闵未坐在正对面，立即“砰”的一声将身后的门关上，速度之快声音之大，惊的长白草又是一阵担忧：“怎么了？进度有问题？”
可别把门弄坏了，他一天操八百回心。
零和扫了一眼闵未受到惊吓的样子，目光就堪堪定住了，门口温度太低，对面的人距离很近，他只是怕冻着对方，但这个意识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向来行动力超强，这点小动机在中枢一闪而过，根本不会停留，主要是他没想到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
对于弱势群体，他向来毫无耐心，更别提为对方着想。
“可以调高了。”他移开眼神，向长白草示意，说罢，便朝闵未淡然地提了一句：“要救人，先制定计划。”然后朝闵未刚才休息的地方走去，说起来，那是长白草的私人空间，他经常一边休息一边做事，所以设备反而更好，也更方便。
闵未后脚跟进：“你有线索吗？”
“你现在要做的，是定位千面组织的老巢，其它地方没有意义。”他的音调冷淡，纯粹是在陈述事实，极大的影像台上，零和挥手招来控制器，就将双尾蝎记录表上的影像调出来播放，然后在闵未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关闭了影像：“没有线索，只知道名字，需要找。”
“老矿，我刚才在那边屏幕上看见了，听都没听过。”闵未坐在影像台上耷拉着双腿，就凭他现在这副面貌，别说找线索了，出门都费劲。
零和无声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温度调好了，你们”长白草刚进门，见状，秒撤，实在不放心回头叮嘱了一句：“请善待我的设备和镜子，谢谢。”
良久，零和终于开口：“有什么问题？”
他的耐心指数在系统里不断上升，就这一点，其实他自己也是难以理解。
闵未跳下影像台，来回走了几圈：“我现在满肚子疑问，不知道从何问起！”
“对我的疑问？”零和发出钢铁般的不解。
“那不然呢？”
“你说，我答。”
闵未斜斜地望着对方，他此刻的心情如同乱锅中的蚂蚁，复杂程度比得上一颗原子弹，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放弃挣扎，随意开口道：“你为什么老出现在我梦里？”
话音刚落，他追悔莫及，这话听得人起鸡皮疙瘩，怎么都像是但事实确实如此，他是受害者好么？
“嗯，巧合。”
巧合？
“没了？”闵未不可思议道：“你知道这在我们人类的对话里不算一个答案么？这叫糊弄。”
零和抬起手动了动五指：“我的精神力恢复初期，四处游荡，正好遇见了你，而你允许我进入，所以我就进来了。”
这糟糕的台词闵未扶住额头，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我什么时候允许的？你问我了么？”
“你没有拒绝，况且，我们配合得很好。”
“好了你闭嘴。”
他回想起那些溺水的感觉，此刻一阵头晕：“你们的概念里，这是一种恢复精神的方式？”
“不算，这是一种结合的方式。”
“结，结合？”
“也可以叫共享。”
“为什么？你恢复你的，来找我做什么？”
“遇见你是巧合，但你太弱了，经常有生命危险，不到万不得已，我并没对你做什么。”说这些的时候他从头到尾叙述平静，闵未再有情绪，听他这样的语气，也不好往别处乱想。
“这么说，你救了我好几次咯？”
“你觉得呢？”
一派君子作风，他能怎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只是巧合的话，那说起来还得感谢救命之恩？闵未低下眼眸，平复了一下对此人的不满：“算了，这事到此为止，打探老矿的具体位置你一起吗？他们也抓了双尾蝎。”
不知为何，他很希望零和能够参与，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整个特级兵都能出马一举将千面人的老巢端了，省得浪费时间。
零和没有说话，他静了几秒，才开口：“你非要去，我可以暗中”
话没说完，闵未制止：“别暗中了，不用了，谢谢。”
“不行。”
闵未切了一声，一面说着兴趣不大一面又非要去，我都替你难受，这个台阶我不给，看你怎么下，他抬起腿就朝外走去，却被零和一把扣住了胳膊：“我说了，不行。”
瞬间，零和系统里的耐心指数下降，能量波动明显地逐渐往外散发，周围大大小小的设备包括那面苟延残喘的镜子一起腾空了起来，闵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场压得无法动弹。
他不是没见到周围的情况，只是，现在给他台阶是不是会摔坏长白草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
就在闵未不敢乱说乱动之际，长白草拨开悬在面前的控制器，环着手，朝闵未说：“你答应他，并且跟他说不要摔我东西。”
极其苍白的提示。
闵未没办法，他快喘不上气了，才断断续续妥协：“好，一起去，你暗中保护我，东西慢慢放”
零和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周围的东西下降还算平稳，但也是发出此起彼伏的砰砰砰的动静，闵未下意识看向那面镜子，裂纹几不可察得多了好几条。。
闵未惊魂未定地看向长白草，对方双眼无神地摇了摇头，一副这事该你负责，瞧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