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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一半的时候，顾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有电话，是个陌生的号码，可能是那个想找他工作邀约的。
身边都是亲近的人，没什么可避讳的，顾屿直接就接了起来。
“喂？”
“他妈的。喂？你是那个……顾常的儿子吗？”一个陌生的粗粝男声从电话对面传来。
顾常，是顾屿爸爸的名字。
“……”
“不说话，看来就是了。嘿嘿，谅你也不敢给假号码！”那人嘎嘎嘎嘎地笑着，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的鸭子，刺耳难听。
对方的环境有一些嘈杂，偶尔能听到传来一两声成年男子的哭喊，凄厉又令人生厌。
顾屿的心重重往下一坠，眉头往眉心处猝然一收，旋即想到顾妈妈和乔夜还在旁边，又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眉间抚平。
顾屿捏着手机，站起身。沉重的椅子在厚厚的地毯上滞涩地往后挪了挪。
“我出去一下。”顾屿对她们二人说道，转身出了门。
“你爸说……你只给了他三百万？呸！”鸭子男不知道朝哪里啐了一口，接着道，“就这么点儿够塞你爸爸牙缝吗嘎嘎嘎嘎嘎！你问问你爸爸，够他赌吗？啊？嘎嘎嘎嘎！”
听筒中男人的喊叫声陡然放大，好像是鸭子男将手机拿到了顾常的面前。
顾屿皱了皱眉，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对面的声音小了一些了，他才开口道：“我跟他说过了，那是我能给的所有的钱了，多了我也没有。”
“嘎嘎嘎嘎你小子真是连你老子都骗，啊？”鸭子男道，“谁信啊！不是说你是什么明星吗？一千万对你来说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吗？赶紧的，别废话！把剩下的钱打过来，我放了你老子，不然你就来给他收尸吧！你小子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啊！我跟你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要是耍赖不还，明天我就把这事儿捅网上去，让全国的人都知道你欠债不还！”
鸭子男难听的声音一股脑儿地从耳朵往他的脑子里钻，仿佛有人正在企图用石子塞满他的脑袋。
顾屿眉头拧得死紧，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跟鸭子男发火显然并没有任何作用，甚至可能会因为动静太大引来别人的注意。
半晌，顾屿终于结束了沉默，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地道：“我真的没钱。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想拖延时间报警啊？”鸭子男那边响起“咔嗒”一声，估计是点了一支烟，再讲话的时候便有些含糊不清的，“你要不先听听你老子想不想让你报警？”
顾屿在心中冷笑一声。他爸爸自然是不会想报警的，欠债不还的人是他，报警岂不是相当于自投罗网。
“别！别别！小屿！别报警！千万别报警！”顾常的声音混合着断断续续吸鼻涕的声音传来，不用看就能知道他此刻一定鼻涕眼泪爬了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如果说之前顾屿还对他的爸爸抱有那么一丝一缕的怀念与奢望，在一次次的失望过后，如今也只剩下了嫌恶与痛恨。
他现在哪怕只听到这个人的声音都觉得恶心想吐。
顾屿压抑住翻涌而上的反胃感，对着电话说道：“我不报警。给我几天时间，我把钱给你。你帮我给那个人带一句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还钱，以后不管他有什么事，只要找到我和我的家人，我就直接联系警察。”
“听到没！”鸭子男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是脚踹在肉体上的声音。
太熟悉了，这声音。在他灰暗的童年里，时不时地就能听到。
他一刻都不想再将这通电话继续下去了。v3书院 .v3sy.
“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顾常立马保证道。
“小子，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把剩下的钱打到我发给你的卡号上，我们两清，两天后没见到钱，你这明星也别想做了。”鸭子男说。
“嗯。”顾屿连话都懒得说，直接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音节，便挂断了电话。
顾屿攥着手机的手，指节都已经泛起青白。
他双手搭在酒店落地窗后的栏杆上，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城市的灯光串成丝线，织成一件闪闪发光的衣服，给大地披上一层虚伪的繁华。
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沉沉的黑，实实在在地压在城市上，压在这城市里的每一个生灵上，压在他身上。
顾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妄图缓解一下自己滞涩发闷的胸腔，收效甚微。
他转身进了身后的洗手间。
洗了一把脸出来的时候，他碰到了靠在洗手间旁边墙壁上的乔夜。
脸上还有一些残留的是水珠，正顺着面颊的轮廓往下淌。顾屿赶紧擦了擦，眼睛弯了弯，扬起了一个笑：“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找你的。”乔夜没笑，语气平淡地说道。
顾屿笑容僵硬了一瞬。
“放心，我跟刘姨说我是出来给我爸妈打电话的。”乔夜说着，往前几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别笑了，我粉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样的笑是真的开心，什么样的笑是装的我能不知道吗？”
顾屿闻言，缓缓收起了笑颜。没了笑容的掩饰，神色中的忧虑和疲惫便收不住似的往外漏。
这让顾屿非常的惊慌——他并不习惯于向别人展示自己软弱无助的一面，但是这一刻，在乔夜面前，他一边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要讨到一点安慰。哪怕一点点，都足以让他熬过黑夜了。
乔夜伸手打了他一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我是不是说过让你有事要跟我说的？”
顾屿没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点了点头。
“要不是我出来了，你又糊弄过去了吧？”乔夜说着说着，居然撅起了嘴，也不知道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委屈的。
顾屿抓住乔夜打他的手，握在手心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乔夜抬起眼睛看他，眼眶红红的：“是不是你爸爸找你要钱了？”
“嗯。”顾屿点点头，“不过我跟他说好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管了。”
“真的？”乔夜问。
“真的。”顾屿看着她，眼底的阴霾一点点被驱散，透出澄澈的笑意来。
“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要了多少？”
“不多，我能解决的，别担心了。”顾屿嘴角往上翘了翘，扶着她的肩膀转过身，“走吧，一会儿我妈该起疑了。”
“好吧……”乔夜被他推着往前走，“你以后有事儿也要跟我说啊！要是被我发现你又自己一个人憋着，你看我不——”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