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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门帘掀动的声音, 躺在床榻上的人微微转动脑袋看过来。
见着不是君暖后, 他没有半分停留的立马又将头给转回去, 继续盯着空无一物的帐顶，也不知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内侍没出声，直到挨近床榻后, 百里燕时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怎么是你来了。”
内侍将脸从暗光出抬起, 露出一截白净的下颌：“几位大人让我来瞧瞧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放心，死不了。”百里燕时唇角衔着冷意。
内侍听出他暗藏着的怒意，目光不自觉的往下瞥着，沉默片刻之后, 才说道：“公子可是责怪几位大人擅自做主。”
“我不该责怪。”百里燕时语气冷淡的反问。
内侍又道：“属下并非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李珩,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此事需从长计议。”
假扮成内侍的李珩的拱手：“是，属下明白公子的意思，只是几位大人觉着, 公子您自打同永安郡主成亲后，心思便不再复|国大计上, 此次他们瞒着您出手, 也不过是想要您一个态度而已。”
百里燕时听着这些，只觉得厌烦透顶：“哦, 那我的态度, 他们如今可是知道了。”
李珩忍不住的又一次沉默下来。
若非已知晓他的态度, 他又如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儿。
不过这事他觉着百里燕时倒也没做错什么。
前朝覆灭已久，且并不得人心。
会拥簇他这么一位前朝遗孤的大臣更是少之又少，兼之如今三国鼎立，其余两国无一不是对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虎视眈眈。
若真有一日，百里燕时谋反弑君，遭殃的，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届时，大梁内乱，岂不是其余两国联手发兵之时吗？
李珩虽不觉得自己算是个能明辨是非的好人，可如今的大梁国泰民安，能护住自己的脚下的一方土地和子民，能给予他们算是勉强无忧的日子，这一切同前朝相论，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而且，百里燕时在他心里，从来都不算作是什么明君。
若有一日，真是他掌权。
只怕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根基，要因他的任性，挥霍的一干二净。
战火重燃，得利的从来不是那些孤苦百姓。
李珩道：“那依公子所言，该当如何。”
“让他们闭嘴。”百里燕时此时瞧着冷意森森，“或者，他们是想尝尝我的手段在闭嘴。”
李珩点头，再次拱手：“属下明白。”
“你若是明白，便不会叫他们惹出这一次的事来。”百里燕时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看向站在一边的李珩。
李珩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回去告诉他们，这段时日最好安分些，若是被秦王他们查着，我可没这个闲心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百里燕时说完后，便闭了眼，一副不愿再理人的姿态。
李珩在心头叹了口气：“此事可是惹了秦王他们的怀疑。”
百里燕时倒没将此事迁怒他们，只道：“不过是迟早的事。”
李珩稍许迟疑：“可要属下做些什么？”
“不必。”百里燕时不假思索的开口。
李珩疑惑道：“那就什么都不做吗？这要万一……”
话到一半，李珩倏然就没了声，他身子往旁边退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都藏匿进了阴影中。
李珩的这一番动作，自然是让百里燕时也注意到帐子外的动静。
有一群人正浩浩荡荡的往他帐子靠近，然后一群人好似在他的帐子外停住了脚步，没了声音。
百里燕时转头看了站在暗光处的李珩：“你还不走吗？”
李珩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只敢小声说道：“不急。”
“随你。”
百里燕时不太耐烦的扔下两个字后，似乎真的就没打算在理会他。
早就习惯了百里燕时这个臭脾性的李珩自然不会因他这恶劣的态度同他计较。
他又往暗处将身影藏了藏，头也压得比之前更低。
外面的人正在说话。
声音极为熟悉。
百里燕时唇角出衔着恶劣的笑：“来人可是太子和秦王，李公子。”
李珩没出声，只是不断压低的眉眼显现出他此刻极差的心情。
他来之前，想着会过来看百里燕时的顶多也就是永清几人，他们之间虽曾蒙面，可到底不熟，极容易就掩饰过去。
但君炎却与他们不太一样。
但李珩心里明白此事急不了，若是他此时贸贸然的出去，指不定立马就能被人给拿下。
将后果盘算清楚后，李珩当即便决定按兵不动。
外面的说话声也渐渐地清晰。
就是不知说话的那两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站在他帐子外。
这下看戏的人从百里燕时变成了李珩。
仗着两人不会这般快进来，李珩将身子从角落暗处往百里燕时的身侧挪了挪：“公子。”
百里燕时闻言又抬头朝李珩的脸上瞅了下，将他眼中的笑意如数看清后，才慢吞吞说道：“李珩。”
“嗯？公子有何吩咐？”李珩笑吟吟的应着，似乎丝毫不记得他家公子那睚眦必报的的性子。
百里燕时极慢的一笑：“你可能忘了，你家公子我的热闹不是这么好瞧得。”
李珩：“……”
“这也不是属下主动瞧得，这不是自个送上门的吗？”李珩轻声辩解道，眼中有微微的亮光。
百里燕时懒得同他嘴炮，现如今他全部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帐子外去。
正在外面说话的人是太子君炎和秦王君和，两人聊天的内容也从家国大事和昨儿遇刺逐步的转移到了他和君暖的身上。
“说起来，此事的确是我之过，是我太过想当然，这才同意将暖暖许给他。”
“这也不怪你，孤第一次见着百里行止时，心头其实也起了招揽的念头，孤想着，像他这般风光霁月的人儿，必定是个温柔的翩翩君子，若是永清能嫁给他，定是永清的福气，谁曾想，这风光霁月不过是表象。”君炎摇头叹气，“其实他若为臣子，只要进退得当，倒也不失为一把利剑，只是为人夫婿，终究还是差人强意了些。”
“百里行止心思太沉，就算为臣子，也绝不会是良臣。”君和说得斩钉截铁。
君炎对这话倒是没有附和，不过他的态度，却也同默认差不了多少。
“你这是后悔了？”
“是啊，之前想着宁西涟冷落暖暖，我心头本就是堵着一口气，恰好百里出现，他又有意，我本顺水推舟应了他的请求，而今瞧来……”君和道，“只怕是另有所图。”
君炎顺势问道：“那你之后可有打算？”
话音便道这儿戛然而止，接着便是门帘响动的声音。
不敢再看好戏的李珩立马就低头往后连退几步，整个人几乎都抵在帐篷上。
两人进来后，眼神也在李珩身上停留也不过是瞬息，当他们目光挪开后，李珩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身子又往旁边挪了几步。
百里燕时余光瞥见李珩的身影，难得大发慈悲挥手让他出去。
李珩行礼告退时，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出了一把汗。
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他低着头快步从帐子中退出去。
就在他掀开帘子的那一刹，明亮灼人的日光直逼他双眼而来。
李珩偏头想要避开，谁知刚一转头，就见着君暖和君涵两姐妹并肩走过来。
于是他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埋头继续前行。
“咦。”在君涵两姐妹快要走过去之时，她突然出声将他唤住，“你是哪位贵人跟前伺候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听见君涵出声，君暖自然也随着看过去。
这内侍头埋得极低，没有露出半寸样貌来，极惹人可疑。
君暖扯住君涵的衣袖：“你从哪儿来？”
“奴才奉命给百里大人送药。”李珩掐着嗓子回了句，不太尖细，反而有种奶音。
君涵感兴趣的挑眉，正想让他抬头时，却听见身侧的人儿说道：“下去吧。”
李珩也不知君暖有没有认出他，他不敢抱有一丝庆幸的同两人行礼后，立马加快脚程离开此地。
身后，还传来君涵娇嗔的声音：“这人声音还挺好听的，你怎么不让我多问几句？”
“一个内侍罢了。”君暖低声道，“何须你如此关注。”
君涵意外的没有应声。
因为出了觉着他声音好听之外，她总觉着这人身形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见过。
“姐姐。”君暖不愿她将过多的目光放在那人身上，于是又扯了扯她的衣裳，说道，“我们快些进去吧。”
君涵回神，果然依言暂时将目光收回来：“好。”
两人一块进去的时候，君炎君和两人正温和的同百里燕时说话，所言也不过是让他好好养伤之类的。
君暖上前行礼问安之时，趁机将两人隔开。
君炎目光立马就从百里燕时的身上转到了君暖的这儿：“暖暖回来了，太医可来了？”
“嗯，已经来的路上了。皇伯父，你还好吗？”
君炎温和的摆手：“孤挺好的，这次还要多谢暖暖的夫婿，若非行止，恐怕孤的这一条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皇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燕时，您也能化险为夷的。”
君炎笑道：“你丫头惯来就是个嘴甜的，不过这一次行止却是受苦了。”
“能为皇伯父解忧，是燕时的荣幸。”君暖慢慢挪腾着身子，不一会儿，就将百里燕时大半的身子给遮了去。
君炎瞧着自家亭亭玉立的侄女，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君和老父亲的心情。
不说旁的，君暖这个丫头也是他瞧着长大的，又是自个亲兄弟的闺女，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丫头的。之前就听人说过，君暖同百里燕时的感情非比寻常，他虽明白，却也远远没有亲眼目睹来得震撼。
他本以为，这丫头会吃一垫长一智的，谁知一碰着，竟然还真就义无反顾的一头栽下去。
君炎在心里想着，一边忍不住侧眸去看君和。
只见他这个弟弟面无表情见怪不怪的站在那，想来是经受过许多刺激了。
他一边可怜着，一边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可就在他幸灾乐祸的时候，一下就想起了自家闺女，那也是个不省心的。
甚至是比之君暖，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下，他眼中就连丁点笑意都没了。
不过相较于君炎突如其来的郁闷，百里燕时瞧着君暖挡在他跟前的身影时，心头是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这感觉就像是夏日清凉的微风拂面，绿荫幢幢。
他的手指从被褥中伸出来，小心翼翼的攀上了君暖的衣裳。
感受到他的力道，君暖回头瞧着依旧老老实实躺在床面上的人，眉眼不由得弯着，对着他便是一抹清甜至极的笑靥。
君涵站在后面，见着这一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同时心下也是忧心忡忡。
这两人感情越好，日后便会越痛苦。
君炎君和两人也没在他们帐子中呆多久，毕竟这儿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们两人去处理。
两人一块走的时候，也顺道拎着君涵一块离开。
太医已经将药重新给百里燕时换好。
君暖端着一碗用鱼肉熬成粥坐在床边上，正一勺一勺的喂到百里燕时的嘴边。
“我听父亲说，最迟后日便会离开。”君暖温声道，“回府之后，你便能好生休养了。”
百里燕时颔首：“若非陛下重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按理说储君遇刺，这儿便得立马封山的。”
“早就封山了，这几日所有人一律不准离开羽林卫把守的营地，就连我们也不例外。”君暖道，“只是可惜，依旧毫无所获。”
“我刚才还听姐姐说，她怀疑刺客便在我们这些人中，并不曾离开沧溟山。”君暖一股脑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如今百里燕时有伤在身，她不希望他忧思过重。
百里燕时神色极平淡的点头，丝毫此事与他没有半分关系：“永嘉郡主所猜测的，许是对的。”
“姐姐在这些事上，一向很敏锐的，就比如今早给你送药的那位内侍。”君暖低头搅动着碗中的粥，“若是我没看错，那位应该是李珩李公子吧。”
百里燕时闻言望向君暖低垂的眉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半响，君暖才听见百里燕时的声音冷静的响起：“是他，他听说我受伤有些担心，一时没有心急，便扮成了内侍来瞧我。”
“暖暖，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君暖道：“有过几面之缘，他的身形我很熟悉。”
百里燕时唇角含笑的应着，不知怎地一下就想起了曾经南鹤同他说的话——
李珩的存在，是君暖泄露给君涵的。
若非有她，李珩怎么可能会暴露的这般快。
没恢复记忆之前，百里燕时一直觉着自己是不是小瞧了他的这位枕边人。
可在恢复记忆之后，他却觉得君暖就该如此。
纵然她平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她心里一切的一切都自有计较。
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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