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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临时政府,其实可以算得上是个黑社会联盟。白莲教和红旗帮都算典型的黑社会组织,农会都是些地主,工会都是漕帮(青帮),行脚帮小刀会一类的流氓组织,商会自然就是广州十三行为代表的垄断贸易阶层。虽然都不算什么好东西,但好歹代表了各个掌握实权的人物。最大的功绩是保持了社会稳定!一将功成万骨枯,打仗死的不仅仅是士兵,哪一回战乱不死伤十倍百倍的百姓,但白莲教确实做到了,金轮法王由是威望日盛。
借着这样的威望,金坷垃开始解决一些遗留问题。比如说军费和行政支出。
以前靠抢劫,现在靠财政。实际上就是地主出粮,工会出力,商会出钱,特别是商会要出钱。广东是富裕省份,税收特别重,现在新政府虽说主收商业税,但毕竟不用再供养中央,实际税负还是降低的。这其中削减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陋规,也就是非正常收入。
和我大清黑不透光的财政体系相比,临时政府的账目可谓公开透明。行政支出和军费都有详细账目,由四个阶层指定的审计部门按季度审阅,这就扎住了腐败的源头。同时,金坷垃还另设监察机关,对行政机构进行不定期检查。除了原本清政府留用的技术官员之外,以后新增政府雇员都要经过考试选拔,同时给予这些人比原本高出三倍的工资。如此一来有效制衡了各方势力,政府精简、廉洁、高效。财主们出的钱都落到实处,虽然心疼但既然花在实处也不好推辞,政府公开透明,公信度就好,民众相信政府,社会运行成本也就降低了。
有了这套制度,尽管上层都是一些黑社会,运行起来还是比那套封建制度靠谱的多。而且不经意间阻止了一次迫在眉睫的兵变。
黑旗帮帮主郭婆带受到了些不公正待遇,非常不满。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人才这么多被埋没的也不止你一个,何况你还不一定是人才。这话不讲理,却是对的。造反这个行当没有作弊一说,谁成绩好谁就是真正的人才,金坷垃看中龙嫂,就凭他的眼光。
当然了,为了平息大家的情绪,金坷垃给了郭婆带一个海军上将的军衔,同时也给了保仔一样的军衔。打下广州成立政府,大家有钱发,以后不再是海盗了,而是国家公务员了!
这是一个关键的心理转变,金坷垃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他将主力调回,准备火并郭婆带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毫无动静。不是郭婆带不想造反,而是他的兄弟们不想造反。
以前是当海盗,风餐露宿,喝海风吃鱼虾,抢到东西饱一顿,抢不到饿一天。房子天然漏水,老婆是没影的事儿,这个日子过得相当清苦。现在住的是瓦房军营,饭能吃饱,衣能穿暖,用不着出去打劫,月月发军饷。攒到了银子就可以娶媳妇了!你现在要拉着这帮人造反,反什么?反回去喝海水吗?
郭婆带不反,金坷垃没借口杀,加上已经是隆冬季节,天气渐寒不利刀兵,两边就这么僵持着。大清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至少在惠州也落入敌手之后,不会再有更多的坏消息了。来年春天,白莲教一定会沿着珠江逆流而上,然后窜入湘江流域,一直往武汉方向打。千百年了,北方征服南方从襄阳突破,沿着这条水系往南打,南方北伐也是先取珠江、湘江上游,然后顺流而下打武汉。这样半壁江山也就到手了!毕竟那年月没有铁路,主力决战离不开水系。如果往多山的福建方向打,以白莲教的后勤能力肯定支撑不下来,从海上登陆又没法完全掌控制海权,其实很难打。毕竟主力战舰决战不过是高潮,平时还是要用米艇决胜的。红旗帮海船虽多,却是快船为主,群起打劫可以,要争夺制海权就两说了。
要平息这次叛乱,朝廷必须集结足够多的兵力。而且手脚要快,如果冬天不能完成集结,来年春暖之时对方一定出击攻击珠江上游的梧州、永安,然后顺流而下攻击长沙。
张艾红着眼睛,辗转难眠。
局面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天朝最能打的八旗兵已经崩溃,福康安躲到福建瑟瑟发抖。满清历来有三支军队演习成绩最好,被誉为强军劲旅。阿桂调教的骑兵算一支,阿桂死后这支军队常年跟着福康安征战。西北边军算一支,但现在跟着和琳镇守。还有一支便是海兰察手下的蒙古兵,但他也被困在河南进退不能。我大清已经无兵可用!
张艾暗地里把军机处那帮人骂了千百遍,现在这状况人家挨个上门开炮,清军胡椒面一样撒在地图上挨打。与其这样,不如拼死一搏。张艾重新翻开地图,江南的每一个可能调动的绿营兵都要向洪都集结。
为什么是洪都呢?洪都即今日南昌。南昌这个地方向南就可以攻打韶关,如果进入鄱阳湖,那么东可以去南京,西可以走武汉,如果时间来不及,白莲教已经攻入湖南,那么从南昌西入湖南路途最近,与湖南本地清军成掎角之势。可以说好难唱是个进退有据的地方。不仅有利于集结兵力而且粮草运输无忧,屯兵此处无论白莲教下一步怎么走,满清都能做出快速反应。
盘算好动作,张艾没有着急。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对军机处这帮子的军事水平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他必须知道王杰和董诰在想什么!
在内心深处,张艾并不相信这两人会祸国殃民。无数的事实也证明他们是好人。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荒谬的军事决策呢?挤出半天时间,张艾破例去老师家里一趟。张艾做官,一只苍蝇都没往上边送,对老师也是一视同仁,空着手就敢上门了。不过没关系,董诰看到那张字帖就非常欢喜。张艾的字是极有风格的!
满清官场的标准字体叫做馆阁体(楷书的一种),以赵孟頫的书法为标准,字体秀美圆润,看起来是很漂亮,但也就是那样了。满清搞文字狱,搞八股文,连字体都要阉割,赵孟頫说得不好听的,那是汉奸!汉奸的字,网红的脸,那叫没有风骨。所以有清一代凡是有点思想的人,都不会写馆阁体。徐君梅就是一手精美婉约的瘦金体,而张艾的字叫做隶书,与流行的楷书相比,字是一样的,但笔画却是古朴逑劲,讲究“蚕头燕尾”、“一波三折”。张艾的隶书用笔内敛而气势昭彰,一笔一划皆由肺腑流出,乃不可多得的佳作。这在官场上自然难为同僚所容,所以能收到张艾的隶书,说明你一定是他的至亲好友,否则送到你手上的就是一本毫无生气的馆阁体帖子。
董诰府上也是极为简陋,虽说他是未来皇帝的老师,内定的下一代首辅大臣,个人生活却是极简朴的,这一习惯甚至影响到了嘉庆的儿子道光身上。也再一次证明了,一旦整个体系都烂透的时候,个人的优秀和道德高尚其实没什么鸟用。
“学生拜见老师!”
董诰示意他起来:“公务繁忙,难得见士达(张艾的字)一面,你可吃苦了。”
“为国为民不以为苦。只是学生有一事还想问过老师。”
“请讲。”
“两广总督孙士毅在奏折上是怎么说广东军情的?”
“他?他从广州逃跑,已被革职了,福康安去接替他。这个胆小鬼无非说的些贼兵势大之类的。”
“那福大人又是怎么说的?”
董诰奇怪,问这个干什么?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金逆起兵以来,朝廷几路人马都大败而归,福大人所部乃是华南唯一的野战力量,隆冬行军,师老兵疲,以致一战而败。军国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张艾顿了顿:“学生夙知老师为人,觉得定是被奸人蛊惑,此次征调南方绿营已是倾巢而出,若再有失,我等就是误国大罪!”
董诰看他说得认真,也迟疑起来:“可是福康安递上来的折子都说贼兵不足为惧,皇上也是问过他本人才准的进兵惠州。福康安轻敌大败,是他自己的责任,皇上宏恩不追究罢了。”
张艾眉头一皱:“所有人都这么说吗?”
“对啊!惠州守将柴大纪之前连发三道报捷的折子。说是坚城之下灭贼无数。”
完了!张艾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人家攻不进去,而是围而不打,专门等着你上门呢!这个朝廷上下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从下面的第一份报告开始就扯谎吹水,没办法,上级就爱听谎话。真的到了军机处和乾隆这边早就是谎话连篇!就连身在前线的福康安都做出了错误判断,军机处做出些什么荒谬的事情来自然毫不奇怪。
“那……本次剿灭金逆,由谁挂帅?”
“皇上也为这事犯愁,说是想让和珅去。”
“什么?!老师万万不可!这是十万将士的性命啊!”
“我也知道,只是朝中经过战阵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近日皇上已经安排人重修秦淮段漕运,正缺银子,此时当用猛将才是啊!”
“学生有一人举荐,不知老师以为如何。”
“谁?”
“和珅之弟,和琳!”张艾补充道,“和大人与福大人关系极好,又久经战阵必能相互配合!”
“那西北怎么办?”
“多罗郡王世子索特纳熟悉西北军情,可用。”
“嗯……”董诰捋了捋胡须,“待我问过王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