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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炽烈。金坷垃产生了幻觉，似乎大地在抖动。两座大营相距不过一公里，在这一公里的正面上，清军击中了五十多门加农炮，至少四门臼炮，向政府军抢修工事的步兵炮击。
日暮西沉，炮弹在晚霞中落下，肉眼可见。他们划过死神的弧线，肆无忌惮的在人群中收割生命。镰刀扫过之处，硝烟未散，血肉横飞，断根的手还死死握住铁锹，主人却已经无声倒下。清军炮垒处亦是密密麻麻的弹痕，政府军炮群对两个大营压制射击，水军12磅重加农炮把土墙打得四散溅落，但是这群清兵好像着了魔一样，每一次炮击过后，都是更猛烈的还击。
“法王！炮艇队中弹！”传令兵喊道。
金坷垃调转望远镜，果然，一艘炮艇旁水柱乱舞，那艇身已经有了两个窟窿。水兵们惊慌失措的用各种物品堵住漏洞，旗杆上升起本舰重伤的旗子。
“发旗语，同意退出战斗抢修！”金坷垃喊道，“把32磅臼炮推上去！”
“我去前线指挥炮击。”毛大请示。
“同意，小心点。”
金坷垃有些郁闷，看起来黄埔钢厂的产量还是不够用。这里是两万政府军，每一个步兵团4门野战炮，但现在看来远远不够，他将军团直属炮兵24门9磅炮和臼炮队加强到一线，这火力似乎还是没有压制住清军。
张艾啊张艾，你这兵练得真是不错。炮兵射击的精准度有了提升不说，部队挨打的能力也显著提高。不过咱老广西部队也不是盖的，炮击开始不过十分钟，他们已经挖出了一片单人掩体，开始把这些小坑都连接起来。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所有的堑壕都挖好，所谓的炮击也没什么意义了。这时候，士兵们就会把土都堆起来，做成一堵土墙，这就是屏障，之后就可以在这堵墙的掩护下安心构筑工事。
问题，其实没这么简单。
就在金坷垃以为自己西江步兵团已经挖出了掩体，可以在敌军眼皮底下驻营成功的时候，一队人马突然从大营背后杀出。
“擦！挂信号！集中火力拦截敌军骑兵！”
“法王！炮兵群已经在调整了。”
毛大好样的！西江团好样的！
只见原本散在四处的士兵在炮火威胁下迅速集结起来。这就是精锐部队的担当和素养，明知道在这样凶猛的火力打击下，结成方阵意味着死路一条，但他们没有选择，如果被敌军骑兵击溃，驻营的任务就失败了。
“命令！让毛将军派苍梧步兵团接应！务必不能有事！”
“是！”
敌骑冲击！
骑兵数百，旋风杀出，他们在坡上列队，密集双横队形，深得近代军阵的要义。金坷垃在这一瞬间明白，这支陕西兵历经恶战，屡战屡败，但每败一次都会吸取教训，更加强大。今日之战不再是轻而易举，而是生死相拼。
他们起步了，从斜坡慢慢冲下来。炮火如雨，人马俱裂，政府军只第一轮炮击就落在骑兵横队里，陕西兵死伤枕藉，但只要是活着的人，立即填进横队里。骑兵横队冲锋，并不讲究速度，而是讲究队列整齐！但是整齐移动的方块更容易命中，静止不动的方块就更别提了。
炮弹雨点般在方阵落下，在地面上反弹，在人群里撕开一条红色的血路。每看见一道粉尘，金坷垃的心就揪痛一下！西江步兵团是他的老底子，很多军官都跟着他下过南洋，他们都认识。可是一炮下去，血肉横飞，已是天人永隔了。硝烟遮天蔽日，铁蹄颤振大地。
鼓点密集敲击，传递到整个横队。在战场上，靠人喊传递命令很不靠谱，射击命令是以鼓声传递的，当密集的鼓点停下，万弹齐发。烈焰如龙，沉闷的尸体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人马在坡上翻滚坠落，但是没有用！
马队的长矛开始放下，他们的眼睛已经被硝烟熏红了，矛头寒光闪烁，如同恶鬼一般踏入阵中。长矛穿透胸膛，将士兵活活钉在地上。但广西兵是不会后退的呀！刺刀同时也插进马肚子里，刹那间人仰马翻，血与肉撞在一起，变成一团模糊。他们或是死死攥住长矛，或是用血肉之躯挡住马蹄。当清军骑兵落马，几把刺刀直逼上来，乱刃交加。要是一般的部队，被长矛骑兵这么破阵，早就崩溃了，但这些士兵都是金坷垃的老底子，清军骑兵突入战阵，撞死刺死一批步兵，但总会减速。当他们速度被血肉所耗尽，混战中的马刀远远不如刺刀的威力。疯了一样的广西兵，见人便刺，只不过转瞬之间，他们就像被劈开的海水，重新聚拢上来，将敌军撕碎马下。
清军骑兵一冲不成，调转马头，背后杀声震天，利刃乱舞，残兵临死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注意结阵！注意结阵啊！”金坷垃念叨。
话语未落，炮弹追尾而至，毛大抓住了敌骑撤出战斗的时候，一轮炮火追着屁股打进骑兵群里。炮弹打水漂一样反弹，用一条诡异的弧线劈开马群。
“打得好！把他们打散！”
这伙清兵非常镇定，也很顽强，在炮火轰击下，竟然重新结阵。而政府军步兵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在端起刺刀反冲锋！
“疯了！都疯了！”金坷垃大喊，“老大不要冲！不要拼啊！”
日月卦长并没有听见。或许，他太想表现了。白莲教当年起兵的老人待遇都不错，但这还不是他们想要的。金坷垃成为了新政府的元帅，他们一身武艺却被近代化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军官比了下去。不甘心！两拨人疯了一样又一次撞在了一起，日月卦长长刀五尺，雪亮寒锋巨力挥击，夕阳之下，刀光如血，人马俱裂。那清军骑兵已经失去了长矛，只有马刀，面对政府军的刺刀也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拼。这次落马的人更多，他们冲倒了一大片政府军，自己也淹没在人潮里。
“脱离！”金坷垃下令，“炮火掩护！”
“元帅，毛将军问打哪里？”
“打身后！打敌军增援！”
现在这些骑兵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威胁了。西江步兵团虽然伤亡过半，但再打下去一定可以把对方击退。现在最怕的就是清军再冲下来一批人，这样一来金坷垃如果不想看着自己的广西老弟兄全军覆没，就要加派兵力。这样清军再炮击冲上去接应的部队，就可以给自己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果然，陕西兵又冲出了一批步兵。
“中计了！”金坷垃下意识的说着。“快点看到指令啊！老大！”
“元帅，毛将军旗号，请求出击。”
“出击！命令夕阳立即撤退！”
清军要开炮的！场面像极了刚刚的一幕，流弹如雨，血花飞溅。年轻的面容无声的倒下，残缺不全，无知无觉。日月卦长完全凭着本能挥舞长刀，他就像一头野兽，逢人便砍。这已经是一场混战，残存的清兵只能凭着骑在马上的高度优势，与刺刀周旋。但刺刀丛林中总会射出铅弹，将他们打落马下。
政府军的兵力越来越少，但他们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只抓住眼前的敌人搏杀。这是一场淘汰赛，越到后面人越少，尸积如山，鲜血溪水一样流淌，让整个山坡湿滑一片。日月卦长站在遍地尸体上，深一脚浅一脚，他已经不可能看到任何命令，显然也不打算后退。
金坷垃看到了他的动作，列队！就算只剩下百人，西江步兵团还是排成了战列线，一条细细的红线，仰面面对着数百上千的清军。结果是不言而喻的，金坷垃急的直跳脚。
“元帅！苍梧解散了队形！”
“笨蛋！这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啊！”金坷垃急道。
清军列队，射击！散乱冲上去掩护的苍梧步兵团被连片打倒，翻滚的尸体把后面的人砸倒，被炮火轰击过的队形变得更加混乱。但是这些士兵仍然机器一样维持队形。哪怕又被打倒一批，他们始终挡在西江团前面。陕西兵刚刚把长矛队换到前面，火枪还没有完全退后的时候，苍梧步兵团抓住机会，打出关键性的齐射。只一击，就将换阵中的敌军打乱。第一排打完，第二排士兵上前一步开火！纷飞弹雨之中，陕西兵一时不知道应该继续开火还是换成长矛手肉搏，所有人都在等着军官的命令。
长矛手拥挤在一起，长矛无法放平，火枪也无法射击。政府军就算先挨了两轮齐射，就算被打倒一片，还是像机器一样执行了命令。两轮齐射打出去，端起刺刀仰攻，在非常不利的情况下投入刺刀战。陕西兵有的反应过来了，但有的没有！当刀墙拍在敌军身上的那一刻，有的被长矛刺穿，然后把刺刀捅进敌军的身体里，有的一举洞穿敌阵，向两翼卷击。
“命令停止前进！不要当人家炮兵的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