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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便行俗家礼节,望大人见谅。”金坷垃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
沂州知府大笑:“大师出家之人如此厚礼,破费了。”
“无妨,本就是本地乡绅孝敬知府大人的,大人清正廉洁,不肯收受,他们又送与贫僧,和尚出家之人要也无用,不如由大人咸与万民,也算了却贫僧慈悲之念。”
知府面露惊讶之色,来人官话竟如此标准,又听下人一说,才知道发生在外面的奇葩变故,顿时大笑不止:“好!好个慈悲之心!那些乡绅土豪都是巧取豪夺,他取之于民,本官用之于民!”
“那贫僧就代沂州百姓谢过大人恩德!”金坷垃起立行礼。
“大师不必多礼!”知府又笑,“天色已晚,可否请大师赏脸吃一顿斋饭呢?”
“贫僧口味清淡,怕知府大人不甚投机。”
“哎!本府信念百姓,也常沐浴斋戒,大师务必赏脸!”
“贫僧恭敬不如从命。”
清代官场礼节繁琐冗长,一般的和尚无从知晓,都要下人教授方才能见上官,金坷垃答对之间竟无半分不妥,徐君梅所教确无差错,不愧大家闺秀。
看来人如此尊贵的言行,这位知府大人暗地里已经把他当成了京城来的政治和尚,哪里敢有半分怠慢。
“不瞒大人,贫僧此来确有要事。”
酒过三巡,金坷垃缓缓吐出实情。
“哦!可有要本官效力的地方?”
“对大人而言是小事一桩,贫僧有一好友,此人年未二八便中秀才,明年会试当中举人,只是如今遭人诬陷,恐失了前程。”
“年未二八竟已是秀才?!”知府大吃一惊,简直天才,“想必是富贵之人。”
“大人差矣,贫僧敬其才学,却未解其贫困,只因贼人猖獗,杀官放粮,他冻饿之际为救老父,收了贼粮。竟遭人诬陷通匪。”
“岂有此理!如此孝行,竟遭人毁谤,这还有王法吗!”
我擦!你也敢说王法呀!金坷垃心中窃笑,道是此人脸皮极厚,全然不把贪污当作犯王法了。
“贫僧只求大人准其改名应试,一为国家选材,二为大人求一诗友,岂不是人生快事。”
“好!既然大师开口,本府岂有不为朝廷所想的道理,贵友姓甚名谁?”
“沂州府日照未村张达轼。”
知府嘶了一声:“可是日照县学夺魁之张达轼?”
“正是!”
“好办!本府修书一封送到学政,保举其改名即可。”
“多谢大人成全!”
“举手之劳,大师不必挂齿。不知,张秀才现在何处?”
“贫僧只知其必到沂州府参考贡生,至于现在何处,确实不知!”
“嗯……人才难得呀!大师若是见到他,请务必带来本官府上!”
“贫僧代吾友谢知府大人知遇之恩!”
沂州知府要见张达轼就是要抬举他。对于某些天资聪颖的学生,官吏会提前给钱给粮,结交关系。这种门生关系就叫做约定门生。满清一代,被主考官录取的学生和主考官之间的拜码头关系叫做门生,在某个领导手下办事结成的拜码头关系叫做故吏。
门生故吏由此而来。所以和珅能养出这么多的贪官也和他主编四库全书,多次担任主考官有直接关系。和珅知道拉帮结派,他手下的官吏自然也知道,对于张达轼这种人才,提前发现,提前投资,比他金榜题名以后巴结更有效果。甚至一些主考官还会对这种优质学生泄题,帮他金榜题名。明朝有一例很著名的约定门生泄题案就牵扯了唐伯虎,唐伯虎那是天才,泄不泄题对他来说区别不大,也不容易惹人怀疑。但那主考官没想到,题还被人卖给了另外一个学渣,结果东窗事发,连唐伯虎一块完蛋。
金坷垃知道知府要抬举张达轼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他必须先找到他,这个穷秀才穷归穷,骨气却出了名的硬,万一他唐突了知府大人,不仅自己的工作白做了,他的会试资格都得完!
带风老千来就是这个考虑。这个小老头子消息门路极广,要是张达轼过来,他应该能发现,而且这家伙没多少钱,为了省银子他一定住在府学里,这里食宿免费,一般纨绔子弟不屑来此。如果他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就给他谋了一个免费上学的机会,估计能高兴的晕过去。
金坷垃拜别知府换上破烂僧袍,赶紧跑城外去。
这不是装完逼就跑,而是保命要紧。你想想,这多少土豪劣绅的银子就这么被你糟践了,黄金就一千两啊!别说他一颗脑袋,买下白莲教这千把号人的脑袋都不在话下!还不赶紧趁着天黑走人。沂州府晚上是宵禁的,金坷垃拿着令牌,畅通无阻,一溜烟就跑了。
“梦遗”大师,于五台山清凉寺出家,游方僧人,现挂单蒙阴县红莲寺。金坷垃撒过无数的谎,不过这一个他最为满意。红莲寺就是白莲教的据点,只不过因为剃了光头看起来像和尚庙,反正那一带差不多无人烟了,他也不好查证。
金坷垃一把黑吃黑,土财主们血本无归却又不敢发作,收钱的是知府,他老人家坚持是高僧送来赈济灾民的善款,高僧已经不知去向,你找谁去?
风老千靠着这一大笔钱,在城里建起了联络点,给贫苦百姓施粥送药,几天功夫就发展七八十教徒,专门在大街小巷打听消息。
短短三日,张达轼风尘仆仆从未村赶来。还没到城门口,路上就叫人给绑了。风老千抓舌头那是老本行,对付一个文弱书生自然不在话下。
那张达轼毫无戒心,捆到了秘密分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风老千除去他眼布又拔掉布条,张达轼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吓傻了已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一个大麻袋套起来丢破屋里,怎么想也是绑架案不是。
金坷垃只好脱下袈裟,面对面的摇晃他。“是我啊!金哥儿呀!”
哇!
张达轼吓得屁滚尿流,突然看见熟人,知道死里逃生,哭的一塌糊涂。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
“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吃了!”张达轼哭道。
此言一出白莲教诸位是很不高兴,合着给你们粮食还要被你冤枉。
“哥哥我福大命大,怎么会呢?家里还好吗?”
张达轼又是大哭,说不出话来。
“我爹娘妹子还好吗?”
“还好,没饿死。”
“这就好,有人为难你们吗?”
“没有。就是饿得厉害,我提前来沂州府就是家里粮食快吃光了。”
也是,那一升粮食顶不了多久。
“你知不知道,有人告发你通匪?”
“啥?!我怎会通匪!”
你现在不就是通匪吗!风老千一脸懵逼的表情。
“到底是谁和你有仇?”金坷垃问道。
“金哥儿,你哪听来的。”
“我一开始也只是猜测,没想到一到沂州府还真有这档子事儿。”
“谁说的。”
“学政回函,知府大人亲口所说。”
“这…这是哪个歹人如此心狠!”张达轼急道。
“暂时不知道,不过一定是你认识的人。对了,学政,知府那边我都帮你说好了,你去府学报道,报上姓名就行。”
“啊!”张达轼已经不哭了,表情满是惊讶。“你怎么见到知府大人的。”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知府大人看得起你,记得别耍脾气顶撞大人,辜负你哥哥我一番心意。”
“这…爹爹教我不可行此苟且之事。”
“贪官如黄河之沙,你纵不同流合污,也得做表面文章,不然好官做不成还把命丢了,谁来替未村百姓伸冤啊!”
金坷垃看他不说话,知道他犹豫的很:“王阳明!你不是最崇拜王阳明吗?只有做得下去才能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让我想想。”
“行!我陪你想。”
“啊?”
“像小时候那样,同榻而眠啊!”
“这…岂不有辱斯文。”
“怎么?嫌弃兄弟啦?”
“不是,那时候小嘛,这两个大男人睡一块……”
“嘿!等到了沂州府我让你告别处男时代!”
翌日。
府学登记处来了一名乡下士子,此人衣衫褴褛,国字脸,身材高大,一身正气。
小吏见他仪表不凡,眉宇中一股锐气,不敢等闲视之。“敢问相公高兴大名!”
“张达轼。”
小吏岂敢怠慢,谄媚道:“小人在此候着相公多时啦!请您沐浴更衣,知府大人有请!”
张达轼心中惊喜,金坷垃所说的果然不假!
“知行合一!勿忘初心!”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和金坷垃相比,他是一个纯真的人,也是个聪明的人。但越是聪明,越是恪守信仰的人,一旦信仰崩塌,堕落的速度就像坐了飞机一样。
后世史官将这一夜记作“睡服”,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那一天,张达轼气宇轩昂的走进知府衙门,改名张艾。
方兴未艾的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