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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快走!”
刀尖滴血,落在张艾的国字脸上,一滴又一滴。
“老爷快走!”筱伯一手提刀,一手抓小鸡一样提着张艾,挣扎着向帐外马圈跑去。
“头盔!头盔啊!”
“命要紧啊!”筱伯招呼一声,金彪抓起张艾的头盔套在他头上。
危急关头,张艾这只软脚虾竟成了全军披挂最整齐的人,他夜不卸甲,腰刀也挂在身边,除了那张根本没上弦的弓,他也算全副武装。筱伯将他拖出营帐,外面已是火光一片,惊呼惨叫不绝于耳,焦糊血腥味道直逼五脏。张艾满目血光,耳不能闻,口不能说,任凭两人将他拖着走。此时“血脖子”已经把军马冲散,马匹四处乱跑,清兵除了少数敢于肉搏的,其余都向一个缺口逃去。
筱伯不愧是走过镖的江湖人,看准战马冲来的瞬间,一声断喝,跃起抱住马颈,翻身便上了马背,三下五除二控制住马,收将回来。
“老爷快上马!”
张艾这个时候才吐出几个颤抖的字:“筱伯,我们一起走。”
筱伯摇头道:“两人一马跑不远,老爷先走,我俩再夺一马便是!”
“筱伯,我等你。”
“哎呀!再不走来不及了!”筱伯不由分说,一刀拍在马屁股上,那马惊魂初定,屁股上吃了一拍,立即飞起四蹄,向坡下冲去。
“筱伯!筱伯!”张艾回头大喊,却见两人已经消失在火光与暗夜中。前方已经升起一轮皎月,照得出众人的影子,大队清军和奴才们失魂落魄,如羊群一般奔逃。
张艾六神无主,只好跟着大队人马走。身后黑影闪动,百十米外就是“血脖子”的人,熊熊火光映衬之下,刀光闪闪,人头撺掇,三五成群,就像饿狼一般紧追不放。张艾不愧读书人,脑子非常灵活,马上意识到敌军数量远远少于溃逃的清兵。清军除了少数死在营中,逃出来的少说也有六七千人,不少人都骑着战马,要是一起反冲回去,就“血脖子”那点人,就算不能击溃,也能让他不敢再追。理论上不错,可惜啊,人性总是自私的,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冲回去,小了说可以拖住敌军,大了说冲垮对面都不奇怪。但谁回去就意味着死,而逃跑的一定能活。失去了组织的人成了一盘散沙,谁也不愿意为别人牺牲。
战场上竟出现千把人的义军追着几千清军的怪事!
张艾眉头微皱,突然脑子也清醒了,不能跟着他们走,自己有马,完全可以向北突围,找来和琳的援兵。想到这里,他调转马头,向北边跑。
嗖!
劲风扑面而至,张艾下意识的用手遮挡,却感觉被人推了一下。定睛一看,左胸竟是中了一箭。心窝……咦,好像不疼的样子。再看前方,赫然是一队骑兵,大约二三十人,凡是脱离大队人马想要往其他方向跑的,这帮子就负责把人射回去。他们看到张艾盔甲齐整,料想是个当官的,箭矢没少往这边飞。张艾哪里还敢过去,掉头返回。不料慌乱之中几乎迎头撞上一骑。
“你干什么呢!”来人吼道。
“我乃兵部武选清吏司……”
“我管你是谁,有刀吗?”
张艾被对方的气势镇住了,弱弱道:“有……”
“有弓吗?”
“没上弦。”
“想活命就跟我来!”来人毫不客气的嚷道。
两人飞奔,返回大队寻找有马的人。张艾头一回这么策马颠簸,跟上就以非常吃力,却发现对方一把扯过自己那张没上弦的弓,在飞奔的马背上用脚一蹬,两下子就把弓弦挂上了。乖乖!这可是六十斤的硬弓,张艾从没拉开过,索性就不上弦了,谁想在人家手里就是玩具一样。
“有刀吗?只要有刀有马的!想活命的跟我来啊!”那个男人用蒙古腔的汉语憋足的大喊。“有勇士吗?有没有勇士!”
没有人理他,溃兵笑着从他身边跑过。好不容易搜罗到十几个人,三更时分张艾一点,一共十七骑。不能再等了!
“勇士,前面再走就是乱石滩,不能再等了!”张艾急道。
“你也知道乱石滩?”
“贼人追赶不紧不慢,两边轻骑袭扰,就是要把我们赶到乱石滩,那里两山夹道,人家预先埋伏山上,我们到那就是引颈就戮啊!”
“好!兄弟们,决死一击,死地求生!”壮士大喊,“跟我向北。”
“别!不要向北!”张艾急道,“北面敌军左右开弓都是好手,我们向南冲!”
人惯用右手,所以射箭都是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这就意味着,向左边射箭很容易,但向右射就很困难。所以这蒙古壮士要从北面突围,但张艾刚才见识过对面的箭法。一个人要是能够左右开弓那一定是箭术高手,北面那二三十骑箭法精准,冲过去不死也是一场恶战。
“你说得对!兄弟们我们向南冲!”
“兄弟们,害怕就大声喊!管用!”张艾大喊道,自己也扯着嗓子哇哇乱叫,向南面敌骑冲击。
义军骑兵本来就不多,大约百十人,以弓箭为主。这十七骑兵就张艾盔甲最全,他冲前面,成纵队向敌猛扑过去。此时双方距离尚远,张艾以手遮面,义军连发数箭,或是擦过,或是被盔甲弹开,偶然射中的连皮都没擦破。清军有甲,义军那可就没有甲了。突然,本方一箭闪过,只见百八十米外义军射手突然一歪,栽下马去。张艾压力大减,随后几箭都失了准头。那蒙古勇士又搭一箭,利箭破空裂羽而出,义军射手应弦倒地。义军一慌,十七骑拍马杀到。
面对义军,张艾怕得浑身颤抖,但越是害怕就越喊得大声,仿佛狂呼酣战一般。义军不知底细,看他披甲挥刀冲来,气势大减,一时不知所措。张艾哇哇乱叫,抄起刀子乱挥。呼哧一声,虎口一疼,钢刀脱手。砍到啥了么?鬼知道!他就没想过回头看。众人冲出包围立即向西脱离,义军骑兵不足,又畏惧那名神射手,没有要追的意思。反正包围圈里有几千人,跑掉十几个并不要紧。
天方亮,大营烈火熊熊,不曾熄灭,他们也不敢回营,策马向北寻找大军。
“你叫什么名字”张艾舔着脸问道。
“索特纳,蒙古科左后旗,巴勒珠长子。”
“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张艾。”张艾抱拳,“幸会!”
“生死兄弟,不说这些。”索特纳逃出生天,脸上的表情又是高兴又带着点怜悯。“我们快回大营,请和将军援兵。”
回到主营,张艾一夜惊魂,又奋力嘶喊,早已是精疲力尽,脚尖刚触地就瘫软下来。几个兵丁七手八脚的把他扶回去休息,索特纳自行向和琳报告那一晚的战况。
张艾睡醒,已是下午。看到营帐和温暖的被褥,才知道自己是劫后余生,不禁暗自抽泣。军中不得啼哭,张艾也不敢乱来,抹了眼泪便要出门。
“大人!大人您醒了。”兵丁半跪着拜礼。“和大人说了,大人醒后请中军帐议事。”
“中军帐?”
“小的先恭喜大人了,将军对大人十分看重。”
“为什么?”张艾怪道。
“大人回营的时候,一行十七人,就您盔甲最齐全,前前后后插了七八支箭,和大人极为感动,吩咐务必将您救活,想来是有重赏。”
插了七八支箭?张艾这才回想起来,突围的时候是中了好几箭,不过他盔甲齐全,就算是步兵六十斤硬弓也要近到三四十米的距离才有机会射穿,在这个距离上,只有一箭的机会,不中,马就冲到了。自己往外面冲的时候,“血脖子”确实只射出一箭,然后自己就挥刀砍了过去,有没有砍到,砍没砍死,那就完全不知道了。想到这里,张艾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腕已经肿了起来,外面敷了一层药,动一动就钻心的疼。
疼……筱伯!张艾突然被什么刺痛了,筱伯和他侄子都不在十七人里!
“援兵去了没有?”
兵丁面露难色:“去是去了……”
已经晚了!“血脖子”赶着几千清军一路跑到乱石滩,就在对方已经精疲力尽的时候,两边坡上伏兵一起杀出,四面合围,清军既没有力气反抗,也无法逃跑,只能伸出脖子让人家砍。这一战尸横遍野,乱石滩上群鸦翻飞,血流成河。张艾疯狂的在尸体堆里翻找,失声痛哭。
和琳得知战报,气急攻心,第一句便问伍弥泰的下落。
“启禀将军,伍弥老将军……”
“是伍弥老贼!”和琳大怒,“他死了没有?!”
“他……他不知下落。”
“他为什么不死!把他翻出来!我要他死!要他死!”
副将哪里还敢多嘴,应承一下就跑了。如此惨败,和琳愤怒之余必须找出一个典型来。越是失败的时候越要看到勇气嘛,索特纳自然算一个,他是巴勒珠长子,以后说不定就是个蒙古王爷。张艾……也算,他一个文官带头冲出重围,还盔甲齐全,当然也是楷模。至于那几千具尸体,架起来烧掉,大家都来围观,培养一下悲愤的感情,然后找对面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