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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中国历史上最为压抑,最为黑暗,对人性摧残最为彻底的社会。他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赤裸裸的压迫,每一个弱小者在这里都没有尊严。金坷垃没有完整的体会到社会的恐怖,他很快就投入到造反的浪潮之中,站在这一切的对立面,他已经自由了。但徐君梅却是局内人,她身为女子,虽说有旗籍,却没有自由。
没有自由到什么程度?看看三从四德就懂了。
三从挺好理解,在家听爹的,出嫁听夫的,老了听儿子的。四德比三从还要狠!因为这说的是一系列的行为规范,条条框框极为变态。叫做“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啥意思呢?就相当于《小学生守则》那句“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反正是不能热爱自己的。在这个大提纲之下,还有各种细则,比如衣服要全部遮住身体,对每一个家庭成员都要顺从。这简直就不能忍啊!你想想当年连空调都没有,北京的夏天你衣服全部遮住身体试试?还得对每个人都要恭顺,徐姑娘自幼饱读诗书,没准还学过两手三脚猫功夫,随便来个不学无术的瞎指挥你就要听从,那这十几年书读来是干嘛的?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世袭的,如果徐姑娘是男人,就可以袭爵,可以不学无术,照样能指挥千军万马。这就是妇德,绝对服从于变态贞操观。
除了“德行”要好,女人还不可以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这叫“妇言”,也是四德的一部分,没事不许说话,说话要得体。尤其不得长舌,不得评论。
第三德“妇容”,这个更厉害,不同场合要有不同的妆容,不许出错!那是必须“端庄敬一,婉娩因时”。这标准就像交警口中的安全驾驶,说你安全你就安全,说你不安全就能罚款,全凭夫家好恶决定。
第四德“妇功”,这功绝不是武功的意思,而是女人做女红的水准。《孔雀东南飞》中那个恶婆婆“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硬是逼走了媳妇。可见这“妇功”也是个说你不行你就不行的考核指标!
一句话总结,你过得好不好全看夫家高不高兴,你越是聪明,越是显得夫家全是笨蛋,日子过的就越惨!要不为什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徐君梅太聪明了!聪明到完全看清了这一切后果。如果没有那些劫道的山贼,没有白莲教,现在的她也会日复一日的重复单调的生活,在压抑中沉默,最终熬成婆。
夏虫不可语冰,没有享受过自由的人无所谓自由,但对于拥有了自由的人,失去是极度的痛苦。当呼吸了第一口自由的空气,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幽幽油灯光火下,徐君梅轻衫罗裙,金钗珠钏,一壶清酒,两碟小菜。这幅打扮着实将金坷垃吓了一跳。
“你怎么换了女妆?”
“你知道吗?”徐君梅倒下一杯清酒,“女人最大的幸福在于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金坷垃接过酒杯,他从不饮酒,只是此情此景,怕是逃不过去了。“那你比我幸福,因为很多事情我都没得选。”
“不!你没得选的时候可以选择反抗,而我不可以。”
“你想怎么选?”金坷垃接着酒劲问道。
“我想选你。”
徐君梅怕他没有听清楚,又重新说了一遍。
咣当,金坷垃慌乱中将酒杯倾倒在桌上,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擦拭液体。
“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子不会这么选。”
“很多男人可以给我荣华富贵,唯独你可以给我尊严和自由。”
金坷垃霎时泪如雨下,在这个时代,无论他封侯拜相还是称王称霸,内心仍是孤寂无依。嘉木视他如兄弟,但他高高在上,是长辈对晚辈的看重;八大金刚对他心悦诚服,服的是他的本事,将他视作上级,充满敬畏;满清朝廷将万民视同草芥,他也不过是一只蝼蚁。浩瀚八方竟无一人能懂我心,突然之间心中怀有好感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能自己吧。
“金郎不哭。”
“对!不哭,该笑才是。我只知道你聪明,没想到能心意相通。”
“我们走吧,不去京城。”
“去哪?”
“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过我们想要的日子。”
“这个世道,走到哪里都是死路。”金坷垃摇头道,这是徐君梅说的话,也是她清醒时所说的话。
徐君梅泪光闪烁:“我只想要一份安安静静的幸福,没想到会这么难。”
“没有关系,天要压我,我便翻天,城要挡我,我便屠城。等我三年,我一定来接你。我不仅要为我们争来幸福,也要让天下争来一个不被人欺负的世道!”
“好!我等你!”徐君梅猛地站起来。
“啊……”
“收点订金!”君梅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他。她的话没有说完,嘴已经被吻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闪过“蠢蛋”二字。
没有阳光,君梅自然的睡醒了,当她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身边,不由得眉头紧皱,脸上火烧火燎的。她拿到了一些想要的东西,也闯了大祸。如果在国子监这个地方大了肚子,岂不是把张艾往死里坑吗?未婚先孕,就算是白莲教里也是丢人丢到黄河里去的事情啊。
这个男人也真是的,只是抱一下,没说要做什么呀,竟然这么得寸进尺。而且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好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就像……那个强盗头子曾经给过的感觉,一想到这里,她突然颤了一下,惊坐起来。额头上的汗珠森森的往外渗,奏哥在那边的房间,金坷垃一晚上没回去他是知道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
“起来!快点!”
金坷垃酒品极差,哪里起得来,说什么都不肯动弹。
君梅一时忍不住,将昨天醒酒的茶水直接倒他脸上。
“唉呀!”
“还不起来,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好事……老八在外面!”
“快想想办法呀!”
“没关系,我们上路就是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金坷垃故作镇定,他不敢肯定老八会不会乱说,不过现在的他绝对可以“镇压”!
这句话虽说是权宜,但徐姑娘听来却是七上八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放心,三年后我一定来京城接你!”
徐君梅赶紧把他抱住,就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我等你。”
三年,不会太长。金坷垃觉得,张艾在北京太学条件不差,又有赵员外巴结,养个女子绰绰有余,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并没有想到徐君梅要以什么身份去,张艾要以什么身份接。那些有钱的太学生带去的女子不是通房丫头就是侍婢,身份卑贱,就像是会干活的充气娃娃,用完了还能解决生理问题,只是绝对不可以带去课堂。徐君梅过去身份就尴尬了,说是兄弟的嫂子,那不是很好,毕竟两人没有正式名份,而且张艾帮兄弟养嫂子,这太惹人闲话了。但如果是以侍婢的身份,事情更加糟糕,金坷垃对旧社会的规矩不够熟悉,没有看穿这一层,徐君梅一时情欲冲脑,也没有仔细的往后想。
一路奔波,金坷垃又见到了自己的兄弟。
多日不见,张艾是变胖了许多,赵员外对他很是照顾,不仅有馆舍,而且给他找了个厨子。如果是以前,张艾必定要全部拒绝,经过那日金坷垃一番调教,他总算认识到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社会,对于一些好意和交易他也开始接受了,似乎还挺有天赋的。
“我在山贼手上救下了一位姑娘,不知道兄弟能不能代为照顾。”金坷垃问道。
“什么姑娘,可有我们漂亮?”张艾身旁的女子媚道。
“睁开眼睛的话,你们更漂亮。”金坷垃笑道,因为现在只要闭起眼睛,就会出现那张低眉颔首,艳若桃花的脸。
“兄弟,以前是你带我喝花酒,现在怎么你比我还拘束。”张艾笑道。
“以前我们都是草民,你现在是官了。”
“兄弟你这是骂人不吐脏字!”
“哪有!”
“就是!”
“好好好!你现在是个好官了。”
张艾大笑:“早着呢,才过拔贡,后过乡试才算是官。”
“张大人文采风流,必得解元的。”女子尖声说着。
金坷垃看着女子神情,笑着说道:“兄弟你在这可很受欢迎呢。”
“是啊,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连我说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愁死人么?”
“想必这位姑娘很有才。”
张艾嘿嘿一笑:“要不你们来对诗?”
“饶命!我只认识孔方兄,不认识孔夫子。”金坷垃看着他的神情偷笑,“有没有意思给人家赎身啊?”
古时一些女人确实有这种习惯,向一些有可能中举的读书人赠送路费,等他们高中之后,如果有良心就会回来带自己脱离苦海,金坷垃看张艾身边这名女子颇有气质,有可能做了这种投资。
他哪里知道,这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青楼女子赎身最高就是“如夫人”,如夫人实际上不如夫人,还是小妾,只算是财产,永远不能转正。这是正中人家姑娘的至痛之处,无意中在心头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金哥,说说徐姑娘吧,爱吃什么爱穿什么,我好命人准备啊。”
“你还真成了老爷了!”
“也不是,恩师董大人约我去给王翰林拜寿,这几天都在准备,实在没有空暇。”
“董大人?谁啊?”
“你不知道,董大人自山东回来就去了国子监,我与他相谈甚欢,他说要带我认识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