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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真的很热很热。没有空调的办公室，刘珊那时总觉得上半天班，她整个人就是汗臭的，那处民居的房间里还没有卫生间，有需要时刘珊就不得不临时锁门离开，去楼里的公共卫生间。
“当时公司刚开始做手机销售，暂定的促销期就是夏天的那三个月，之后会根据销售情况重新制定销售策略，所以在外面租用的临时办公地就比较简单，反正九月中就会撤掉。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那时我呆的环境确实太简陋了，可那时的我也考虑不到别的什么，只想在工作当中好好表现，度过试用期。”刘珊在对班灵说，同时也在是对她自己回忆。
“我在那个销售区，在那个促销季里前前后后一共有十六个兼职的促销员，几乎都是男的，我记得只有三个女的。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卖场那边，来临时办公地就是来取宣传品或是促销品，登个记签个名就走，不怎么搭理我，而我在那个时候也刚入职没多久，心里怯得很，表面上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也不太敢主动跟他们搭话。我当时就是想着，只要工作当中别出错，我管的那个小库房别丢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了。”
最初两个人的对话，是从一瓶水开始的。某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江晚晴从卖场过来领取新的宣传彩页，刘珊拿给她。看到衣服后背和腋下都汗湿了的刘珊，江晚晴把她买的矿泉水给了刘珊。
“你喝吧。”
刘珊看着递过来的水，有些不知所措，才刚接触没几天，眼前的促销员她认得长相，却记不得她叫什么。两人之间尚算陌生，刘珊觉得不好意思。
“拿着吧。”
江晚晴微笑，直接把水瓶放在了桌上，然后就抱着宣传彩页走了。刘珊来不及说什么，她要守着办公室又不便追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开的房门。过了一会，刘珊去拿那瓶水，发现瓶中的水是冻成冰了的。在室温下，冰缓慢融化，刘珊一点一点地喝着冰水，这给了炎夏中坐在小屋中的她些许凉意。
等再见到江晚晴的时候，刘珊就向她主动搭话了。
刘珊没学过会计学，面对着入库的促销品和台帐她有些茫然，当江晚晴知道之后便帮着刘珊做好简单的出入库台帐。被指点之后刘珊有了自己的工作思路，在电脑里也做出入库记录清单，并在江晚晴的建议下做了改动完善。
刘珊回忆道，“晚晴主动跟我说话，问我需要她做些什么。她总是按时到岗从来不迟到。她会帮着我打扫办公室、整理放在里间屋的那些宣传彩页。有时候，午休时间我们会一起吃饭。”
几乎每天都会有快递公司往刘珊这边送各种宣传彩页和促销品，刘珊那时候才亲身验证了纸张堆叠起来后有多么沉重。别的促销员看到刘珊一个女孩子费劲地挪动沉重的包裹时，基本上都是无动于衷，而江晚晴，她会主动帮忙搬动，不介意多做这一点事。
促销员们不过来的时候，刘珊一个人守着那处小小的办公室，难免会感觉到孤单，江晚晴仿佛看到了刘珊的心事，方便时她会过来在办公室里跟刘珊一块吃午饭，顺便说说话，刚入职又被派出公司，身处新岗位的刘珊，迫切地渴望倾诉，江晚晴成了她说话的好对象。
“手机销售部的业务员和经理偶尔会去我那处办公室巡视一番，更多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守着办公室。在新环境里面对着新工作，我心里挺紧张，总想着找个能说话的人说上几句，说说话儿，仿佛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晚晴那时在午饭时间会从卖场到办公室来，跟我一块儿吃午饭，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身边有个伴，跟她聊聊天，我觉得我就没那么心怯了，工作也在一点点地熟悉，越来越上手。”
彼此熟悉和信任起来之后，刘珊向江晚晴倾诉了许多内心的感受，包括之前找工作时的失落，现在新岗位上的迷茫，她几乎无话不谈。江晚晴年长，不仅聆听，也给了刘珊一些她的经验之谈。
“那会儿，我心里是真的把晚晴当成大姐姐，真的。”刘珊看着班灵说道。
促销工作是跟着销售卖场的营业时间走，刘珊常要在办公室这边呆到晚上八点左右，好在夏季天黑的晚，那时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对延时工作也没有怨言。
“促销员们多半也是到晚上七、八点钟才下班，晚晴会来跟我打招呼，我们两个一起走。”
那时，刘珊常在下班之后跟江晚晴一起，在办公室楼下的小店各买一枝冰棒，两个人在附近大商场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一边吃冰棒，一边享受商场大门处漏出来的空调凉风。此时，都市里已是万家灯火，她们看着周围的霓虹灯和街道上的来来往往行人，说说话，然后互道再见，各自回家。
刘珊的脸上带着回忆的微笑，轻声诉说道，“那年夏天，留在我记忆里的就是热和累，管理促销的工作挺辛苦的，事多又杂，我整个人像个转起来的陀螺，说不出的苦累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下班之后跟晚晴一起，吃着最便宜的冰棒，坐在商场的台阶上，看着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夏天，能看到好多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子呢。到了晚上，周围大厦的灯光很美，在那一刻，我的心灵得到了休憩。然后回家吃晚饭，接着洗澡睡觉，第二天再迎接新的工作。”
“毕业之后我最初找的几份工作都不靠谱，没拿到什么工资，进了那家销售公司之后才正式地开始自己挣钱，也体会到了挣钱不易，总想着一定要少开销，多存点。晚晴也是一样，我俩都舍不得花钱，可是天实在是太热了，那时候能吃个冰淇淋是真的高兴啊。平时我俩就买最便宜的冰棒，偶尔，各自买一盒当时三块钱的那种盒装冰淇淋那就简直满足得不得了。嗯，真好吃。”
刘珊的回忆是美好的，这份美好感染到了班灵，她不禁也微笑起来。
刘珊又回忆了一些她和江晚晴相处的点滴细节，三个月时光虽然短暂，她们之间却有着许多共同的美好回忆，那些回忆仿佛记忆长河里的珍珠，闪着美丽动人的光泽。
讲过旧事，刘珊停下来喝了几口饮料，然后看着班灵笑道，“听我说这些，挺没意思的吧。”
“不，不，很有意思。我知道我姐跟你要好。”班灵微笑道。
“嗯，那时我们确实很要好，每天同进同出，我对晚晴无话不谈。我年纪比她小，但我们之间一直沟通得很好，没有什么思想观念上的代沟。我最喜欢她朴实认真的工作态度，刚出社会的我那时一心想着要学习她对待工作的态度呢。”
停了片刻，见刘珊不开口，班灵便问道，“那后来呢？三个月之后，江……嗯我是说我姐，她又去哪儿了？”
刘珊被这么一问，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啊……那个……”
班灵试探着问道，“促销季结束之后，是不是我姐就走了？”
“嗯。”
“她去哪里了你还记得吗？对了，我姐既然当时在那边公司是做兼职，那你知不知道她当时的正职是什么？在哪家公司工作呀？”班灵问道。
“我不知道……”
班灵的心里划过问号。咦，明明说无话不谈，说很亲密友爱，为什么这些问题刘珊都不知道呢？
“晚晴很少提她个人的私事。我是本市人，父母家人都在这里，我会跟晚晴说起我家的一些闲事，但是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及她的家庭。”
“为什么？”班灵脱口而出，这时她不由想到了王雅洁，王雅洁也说过类似的话，江晚晴从不提起老家和家人。
“嗯，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他愿意和不愿意透露的事情吧，我是这么想的。我并不介意跟晚晴分享我家里的一些事情，不担心她知道我的这些隐私，而晚晴不愿意说，那我也不追问什么。”
班灵听着，默默点头。是的，这是一种态度，尊重对方的态度。不是每个人都八婆似地揪着朋友刨根问底，去打听别人不愿意说的隐私。
“那时，晚晴没提起过她家的事，也没说过她的正职。嗯，也不完全是，我们聊到过，我记得说是之前在一家工厂里工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离职了，她在找新工作的时候看到了我们公司招兼职促销的广告，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过来面试，然后就被留下来了。哦，那时的暑期促销，给兼职的日薪很不错，挺高的呢，而且我们是正经公司，不会拖欠克扣，都是按月实打实给兼职们发工资。晚晴那时候就边做兼职促销边继续找工作。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看印着招聘广告的报纸。后来促销期结束她离开时应该是还没落实下一个工作。”
“她就这样走了啊……”班灵不无遗憾地说道，她的遗憾是从刘珊这里没能打听到更多江晚晴的信息。
刘珊听了，张了张嘴，然后突然地流露出了为难又悲伤地神情。班灵注意到了刘珊表情当中的变化，微微皱眉，然后问道，“刘珊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
往事忽然一下子被记起，刘珊低头，一只手扶在额头上。
“我……我……对不起……”
“怎么了？”觉得刘珊情绪不对，班灵轻声追问道。
“怪我，怪我……”刘珊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我总觉得是我不好，如果我那时，如果我那时能多说一句话，也许我多说一句话，晚晴就能留下来。”
“是发生了什么吗？”班灵继续追问道。
刘珊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