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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言拉着行李箱,走在校园里,走到食堂门口,不自觉地停下来。
去食堂吃饭,顺便跟他一路走的室友,凌羽,也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目光所落之处,是一栋宿舍楼,女生宿舍楼。
凌羽早已释怀了那些前尘往事,不过他曾经感同身受,已经看出的何不言的心事,问道:“你喜欢她,是吗?”
何不言眼神微澜,没有回答,依旧静静地注视着那栋宿舍楼,静静地辨认着门前来来往往的女生,静静的什么也没说。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凌羽知道他的性格,又问道:“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都毕业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何不言依然静静地看着那栋女生宿舍,看了一会儿,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因为我们,还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他留下这句话,一个人走了,凌羽愣在原地,摇摇头,也进了食堂。
毕业典礼之后,就要各奔东西了,校园里满是拉着行李箱,匆匆离开的同学,那么多人就这样匆匆地离开了,没有道别,没有拥抱,没有只言片语,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留在了昨天,也许她也是吧,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去道别,不重要的人,不必说再见。
走在林荫大道上,看着熟悉的校园,何不言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境起了变化,就好像养了一株花,为她浇水施肥、为她遮风避雨,天天看着她,看着她破土而出,看着她枝繁叶茂,看着她繁花盛开,却不得不在她最美的时候离开,人有意花无情,无情的人,是快乐的,这就够了呀。
可是,养花之人的失落该怎么办,走过林荫大道,右转,走过体育馆,走过网球场,再往前走,就彻底离开了校园。
他站在体育馆前,回忆涌上心间,体育馆,看过她精灵欢快的轮滑比赛,网球场,留下她奔跑跳跃的笑语欢声,她曾经这样快乐过,他曾经这样陪伴过。
不能走这条路,这是离开校园最近的一条路,可是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欢笑,太多的伤,他又折回来,沿着林荫大道,径直走,走最远的正大门。
但是,校园是这样的小,哪里都是她,旁边的操场,看过她失恋哭红的双眼,前面的图书馆,看过她安静阅读的侧脸。
开心的笑容、痛苦的眼泪、安静的睫毛轻颤,每一个喜怒哀乐的瞬间,他都见过,他见过她所有的模样,但所有的模样,都与他无关。
何不言拉着行李箱,沿着林荫大道,慢慢地走着,慢慢地想着,回忆伤人,可是也不忍匆匆离去,只想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只想那么小的校园,转身,就遇见,遇见他心里的人,祈祷那个人快快出现,不然这条路就要走完,再也没有机会说再见。
而她真的出现了,何不言惊讶的呆立在原地。
她从不远处的岔路口,转弯过来,脚上穿着轮滑鞋,脖上挂着相机,眼中泪光闪闪。
千影本来在校园里闲逛,四处拍照留念,可是越拍越难过,准备回去了,走到正门附近,忽然看到何不言,看到他拉着行李箱,更难过了。
“何不言,连你也要走了吗?我室友走了,乐遥也走了,你们一个个都走了,怎么走的这么快,这么快就只剩我一个了,连句话都没有,全都走了。”她滑着轮滑,来到他面前,已言语哽咽。
何不言静静地看着她,忽然的出现,忽然的慌乱,忽然的不知道怎么办,他看着她的眼睛,动了动嘴唇,压抑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啊?你要说什么?”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千影有些惊讶。
可是何不言什么也没说,他看了看四周,提起行李箱,往旁边的园子走去。
这园子叫南湖园,园内画桥流水、古木森天,清幽安静,每天清晨都许多同学来这里晨读,
园子入口处,就是一座亭子,朱红色的双层八角亭,飞檐峭壁,古朴厚重,掩映在绿树丛中,在夕阳下,静静地伫立着,幽静无人,像是在等待离人的告别。
何不言来到那亭子前,一步一步迈上亭子的白石台阶,在亭子里坐下来,千影也乖乖地跟他进了园子,在亭子里,在他身边坐下。
可是坐下来后,何不言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深沉的眼眸里,藏着深深的眷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他藏的太好了,千影又粗心大意,看不懂他的眼神,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奇怪地问道:“何不言,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怎么不说了?”
其实他已经说了,但是她不明白。
何不言默默叹了口气,打开背包,拿出一支竹笛,笑着说:“要毕业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吧,祝你毕业快乐。”
千影从不知道何不言会吹笛子,很诧异,刚想问他要吹什么曲子,然而一听到那曲调,她瞬间就流泪了,那是一首极其熟悉的曲子,从小到大,每次毕业都会听到,叫《送别》,她流着眼泪,像小时候毕业一样,跟着唱和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夏天的傍晚,绿树在清风中摇曳,朱红的亭子里,夕阳温柔,笛声悠扬,歌声婉转,白玉栏杆前,她唱着歌,何不言吹着笛,竹笛横吹,曲调深沉哀婉,像眼底化不开的深情眷恋,他一边轻轻地吹笛,一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流泪的眼睛,看着她纤细的眉弯,心里说不出的伤感。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他想把她每一寸眉眼,每一缕发丝,都印在心间,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这一刻,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再也没有人旁人的打扰,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扰乱。
可是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她只是流着眼泪,唱着送别的歌,看着他,又像是看着远方,她沉浸在与风月无关的纯净悲伤里,泣不成声。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千影唱不下去了,哽咽道:“何不言,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我们要天涯海角,再也见不到了吗?”
虽然终究要毕业,终究要分别,可是她从未想过与何不言的分别,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就以为他会一直在,就像每一次伤心痛苦,打电话给他,他都会说:“我在,我一直在。”
何不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放下笛子,微笑道:“如果你想见我,就给我打电话,我会……”
会怎样呢?会去见她吗?以什么身份?他微笑着,改口道:“我会和你视频,通讯这么发达,我们又不会失联,只要你想联系我,我都会出现。”
谁知这话让千影哭的更惨了,她哭着说:“可是,我不能经常给你打电话,我可能在深山丛林,在峡谷荒原,没有信号,我联系不上你。”
“你不必联系我,你会有新的朋友,会遇到一群新的伙伴,你会快快乐乐的,快乐的时候你不会想起我,也不需要,联系我。”何不言忍不住哽咽了,可还是微笑着看着她。
千影听出了他的悲伤,说道:“不会的,我会想起你,我会永远记得你,因为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好。你以前,总是骂我,嘲讽我,很讨厌,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你督促我学习,教会我思考,我伤心痛苦,迷失自我,你又安慰我、开解我、骂醒我。
我这一路上遇到了好多困难,你虽然没有直接帮助我,但是却教给了我克服困难的智慧,你让我拥有了自己帮助自己的力量,这力量是谁也抢不走的。没有人,像你这样,彻彻底底地对我好,可是你要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我还会遇到数不清的困难,我该怎么办?没有人再为我出谋划策了。”
忽然要失去何不言,失去她从未在意的人,千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泪流不止,看着他,越说越难受。
看着她满脸的泪水,何不言也很难受,拿出纸巾,想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可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他把纸巾递到她手中,说:“不要哭,如果你以后遇到困难了,还可以打电话给我,信号不好的话,就等你有信号了,再打电话或者写邮件或者写信,不管怎样,只要你联系我,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何不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的让千影终于有疑问了。
“我……”何不言忽然慌乱了,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回答,说真心话吗?可是说了又怎样,不过是让她徒增烦恼罢了,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看着她,笑着问:“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这下轮到千影慌乱了,有个从未想过的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又不太可能,她太蠢了,不可能的。
她含泪微笑:“何不言,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
何不言也笑着问她:“你以为是什么?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我……”千影迷惑了,想起从前吵架的时候,何不言也问过这个问题,可是她从未细想,这时她想了想,说:“何不言,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弟弟,也不是小屁孩,而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何不言轻声重复道,心中苦涩不已,可是又有些高兴,至少不是弟弟了,他笑着说:“我也是,我在班上没有朋友,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帮你,也是应该的,不必觉得奇怪。”
千影愣住了,最合理不过的答案,却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何不言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不禁笑了,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我今晚的航班,飞往英国,马上就要起飞了。”
他提起行李箱,收好笛子准备走,千影忽然哭着拉着他的衣角,说:“何不言,你可以把笛子送给我吗?”
“什么?”何不言回头疑惑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你要笛子干什么?”
“留念啊,我想记住你。”她泪眼濛濛地看着他。
想记住我,记住我干什么?何不言很想问她,可是问了又怎样呢,他不能陪伴她,看着手中的笛子,他很犹豫,这是母亲的遗物,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但他还是把笛子送给她了,她在和母亲做着同样的事,她值得这一切。
“好,笛子送给你,请你帮我好好保管。”他说。
“我保管的好,就可以见到你吗?”她像个孩子一样,哭着追问。
何不言无法回答她,心里在流泪,失落落地说:“走吧,我该走了,航班就要起飞了。”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了亭子,走出了园子,千影也跟着他出去,一路走,一路哭着问:“何不言,你什么时候回国?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见到你吗?”
何不言站在路口,看着她流泪的眼睛,心中悲痛,归期不定,无法相告,只笑着说:“会的,我肯定会回来的,我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移民的。”
看着她泪水盈盈的脸庞,又看着旁边的操场上,飘扬的旗帜,他想起了母亲的日记,忽然的热泪盈眶,哽咽道:“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里有我热爱的一切,我一定会回来的。”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是鲁迅先生说的一句话,千影不知道,她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忽然之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那些图书馆的教学时光,那些湖边苦口婆心的劝说开导,那些每一次伤心痛苦时的帮忙,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何不言志向高远,心里装着整个世界,装着无数的人,她钦佩不已,可是又忽然的难过,眼泪又刷刷地落下来。
她哭着问:“何不言,你当大一的班助,去给小朋友讲课,又去给中学生上课,都是因为你想帮助他们是吗?就像帮助我一样,我和你从前教的小朋友,和你当志愿者,帮助的对象没有区别是吗?我在心里到底是什么?”
何不言沉默了,她说的没错,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想帮她,可是这又为什么不行呢?你为什么流泪呢?他心里乱七八糟的理不清,只笑着问她:“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希望和他们有区别吗?”
“我……”千影答不上话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就是很难过,因为她不是特殊的,这让她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我也不知道,我很难过,何不言,很难过。”她突然嚎啕大哭。
“千影,我,我……”
听到她的话,何不言突然的激动,又突然的心痛,他抬起手想把她拥入怀中,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是抬起的手,又放下了,说出的话,又止住了,其实得到她的心又何其简单,可是天涯海角,万水千山,得到了又如何,他读研读博,三年五载也回不来,不该让她等待,况且她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他也有更大的世界,不该被此羁绊。
他太理智,太克制,终于什么也没说,但是看着她那泪珠盈盈的眼睛,他心痛难忍,还是说道:“千影,你是……你是小王子的玫瑰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理智。
“什么?”她却一脸的茫然。
她听不懂,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他微笑着说:“没什么,我说,邱千影同学,大学四年,很高兴认识你,但是要说再见了,再见了,亲爱的邱同学,请你保重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见。”
“什么?”她还愣在原地。
何不言已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开,转身的刹那眼泪如星光般坠落,生命中唯一的色彩,至此黯然失色。
《小王子》一书中说:“正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花费了很多时间,你的玫瑰才变得如此重要。”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他做志愿者,也帮助过许多人,可是只有她,是最费心血的,他在她身上花费了许多时间,他帮她补习,陪她读书,陪她玩耍,开心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她,痛苦的时候,耐心地开导她,她的欢笑与泪水,低落与辉煌,他都见证过,她是他辛勤浇灌的玫瑰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是他心中唯一的玫瑰。
可是她读书太少,傻乎乎的,不明白他的心意,但是他也不希望她明白,不明白她就不会痛苦。
然而千影终于还是明白了,她虽然听不懂何不言的暗语,但是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什么都明白了,在他离开的刹那。
“何不言!”
当那个戴着黑色棒球棒的白衫少年,终于消失在林荫大道的尽头,千影突然放声大哭,好像全世界已剧终,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骑着单车,载她走遍校园;再也没有人在图书馆陪她阅读,为她讲书;再也没有人在她哭泣流泪的时候,说一句:别哭,我一直在。
他不在了,他离开了她的世界,消失在茫茫人海,天大地大,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
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心中被铺天盖地的悲痛包围,也只能转身离去,不忍再看那空无一人的道路,她滑着轮滑,一个人默默地往回滑。
她又是一个人了,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看着脚上的轮滑,脖上的相机,和手中的竹笛,眼泪汹涌,如暴雨来临,只有这些东西陪她了,曾经赠予她笑语欢声的少年们,都散落在天涯。
我到底得到了什么?她在心底问自己。
我追到了梦,又失去了梦;
我实现了梦想,却失去了朋友;
我得到了曾经最想要的东西,却失去了我习以为常的简单美好;
一边得到,一边失去,我还有什么?
“青春crazy,轮滑第一名!”这时忽然一群穿着轮滑鞋的同学急速而过,年轻的同学们开心地喊着曾经轮滑社的口号,笑语欢声掠过耳边,好像那年夏天和小伙伴舔着冰淇淋,滑着轮滑,开心奔跑的瞬间。
千影呆呆地看着他们,泪如雨下,一边得到,一边失去,我还有什么?我还有青春。
她张开双臂,迈开双轮,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夕阳落幕,暮色晦暗,晚风呼啸在耳边,她飞驰在逐渐暗淡的林荫大道上,含泪说着:“青春crazy,轮滑第一名!”
我失去了我的全世界,但我依然年轻!
江望和老周喝酒回去,穿过校园,路过这个十字路口,看到这一幕,不禁停了下来。
江望喝的醉醺醺的,搭着老周的肩,醉眼朦胧地说:“青春crazy,轮滑第一名,我们还能crazy吗?老周,好久没玩轮滑了,我们今晚去玩轮滑吧?去crazy一场。”
“玩不了了,我的轮滑鞋,早卖了。”
“我的,也落灰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