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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错舞
作者:天际驱驰
和亲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 很多大臣对朝堂瞒下这桩和亲都觉得疑惑, 都在纷纷打听。在消息满天飞的时候, 梁小峰也打探到比较可靠的资料。
原来暂时隐下和亲之事, 是那克部提出来的。那克部提出通好, 跟丽龙八城的修筑并没有关系。提出通好的那克部首领是两年前杀了刚继任首领, 自任为首领的, 叫那克初山。
这个那克初山是原部落首领众多儿子中的一个,一向韬光养晦,大家只当他是个庸人, 都不防备他,不想新首领刚一上任,此人就联合以前埋下的各种手段, 收复了部落内的几个大家族中的重要人员, 杀了新首领,自任首领。随后, 一直在消弥部落内部反对自己的隐患, 以及融合部落内各大家族的矛盾, 并趁机休养生息。
但在那克初山还没把部落内的矛盾完全解决, 相邻的一个部落因为丽龙八城修成, 一时抢不到大宗粮食, 就把矛头指向那克部。
那克初山觉得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没法硬碰硬,为了保全部落, 只得暂时服软, 交出了大批粮食和牲口,但是心头又噎不下这口气,想了想,就派了使节秘密前来洛城,向大唐通好。
为了能用借来的大唐兵马,出其不意地灭掉相邻部落,那克初山一方要求大唐暂时对双方结盟和亲一事保密。
大唐是一个有用公主和亲悠久传统的国家,熙宗和亲近的重臣们商议之后,觉得这个结盟对大唐来说,除了牺牲一个公主,几乎没什么损失,偏偏熙宗皇帝是个名符其实的后宫种马,多子多女,派个女儿去和亲,他完全不觉得心疼,因此,结盟和亲就这么定了下来,也依照那克初山的请求,把双方结盟和亲的事秘而不宣。
大唐这边密而不宣,那克初山那边,已经拿了结盟文书,偷偷调了丽龙八城的一半的兵马,跟自己本部夹击相邻部落,把对方杀得大败亏输。
那克初山为人十分光棍,很快就跟丽龙八龙的总守备结清了出兵费用,然后又借了第二次,这次攻击的目标是上次那个部落投奔的部落。这次战斗有点棘手,拖到二月上旬方才结束。
经过这两场战争,那克部一举打败收复了两个相邻的较强部落,又进行了一番内部整顿,然后才按照跟大唐的约定,派使节护送自己的女儿前来和亲,顺便把大唐的公主迎回去。
不曾想,大唐这边一直没接到那克部的知会,还在守密中,面对忽然跑过来又是送亲,又是迎亲的番突那克部使节,朝堂一片哗然。
不过众大臣在哗然过后,在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倒也不反对结盟和亲。大唐目前正在对西北方和西南方用兵,无力再同时对东北方用兵。
对东北方番突人的隐患,可以先用一个公主暂时换取一方百姓的安宁,等西北或西南的战事结束了,再考虑彻底解决东北番突人南下兹扰百姓的问题。
安然听了梁小峰打探来的消息,心头更加难受了。
一方面,安然觉得朝堂大臣和皇帝全都没有考虑过和亲公主的感受和她们将要承受的悲惨命运,这些人满嘴的仁义道德,礼仪教化,却完全不在惜一个公主的性命和人生。
安然觉得气愤,替平萱公主不平,可是,安然对朝堂之事,根本无权置啄。
另一方面,安然觉得对平萱公主无比愧疚,在平萱公主即将远嫁优兀草原之前,他竟然给她编了那么一支舞献给她!同时,他也多多少少明白了平萱公主送他巾帕的心情。
安然一直以为,平萱公主固执地希望他给为她编一支舞,只在她生辰的那日,为她跳一次,只不过是出于公主的娇蛮任性。那不过只是一个公主平平常常的小生辰罢了。
现在看来,平萱知道自己即将远嫁,这辈子再也不能回到洛城,回到大唐,她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可供她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回味,可以支撑着她活下去。
可是,他对着一个内心充满绝望悲苦的女孩子,大唱特唱“追逐风,追逐太阳,在人生的大道,追逐我的梦想。”“我的方向,就在前方,载着一颗年轻的心,沿途装满了梦想。”“我的方向,就在前方,追逐我的梦想,心的方向。”
……此时回想起来,他精心选择的,自以为充满了朝气,飞扬着希望的歌词,一句一句,都戳着平萱公主的心窝子啊,她哪里还有希望,还有梦想?
她的方向是千里之遥的异族优兀草原,她的前方是坎坷未知的和亲之路。他简直是在用歌词和舞蹈,一刀一刀戳着平萱公主的心啊,直戳得鲜血淋淋。
平萱公主在观赏歌舞的时候,心神沉浸在他用歌舞营造出来的欢快氛围中,曾有短暂的愉悦,可是,歌舞一结束,平萱公主的心神立即回到现实中,那一刻,只怕平萱公主心中痛如刀割吧?怪不得她当场就端不住公主的架子,失声痛哭着跑了出去。
安然还记,后来平萱公主回来后,哽咽着谢谢他送她的舞。这一支舞明明刺痛了平萱公主的心,却仍是她留在记忆里,关于大唐的,关于青春的美好记忆,尽管这歌这舞令她心痛欲绝,她还是要记住它:记住在她年满十七岁的生辰时,她心头暗暗倾慕的少年,专门为她编了一支、只为她生辰而跳、令她肝肠摧折的歌舞。
安然只觉得心头无比难受,他不知道,当平萱和亲到异国他乡之后,每每回想起她求着他送她的那场歌舞,心头究竟有多痛楚?
晚间,安然回到清如院,叫问凝拿出平萱公主赏赐的摺扇,轻轻抚摸着裹在摺扇外的巾帕,沉沉无语。问凝站在安然身边,劝道:“爷,不怪你,当时你又不知道公主要去和亲……”
一股难受之极的情绪堵在安然心口,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他怎么能够不难受呢?他的歌舞是给人欢乐,愉悦和美的享受的,不是用来捅少女芳心的。纵然他不可能接受平萱公主的感情,他也不想伤害平萱公主。
平萱公主还是十七八岁的花季女孩,就要承受这样严苛残酷的命运。安然也为平萱公主的命运而惋惜和不平。
起更了,夜深了,转眼又到二更了,四月初的天气,夜凉如水,问凝拿了件衣服给安然披上,道:“睡吧,你心头难过也没用。”
安然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把身体轻轻倚靠在身后问凝的身上。
问凝看安然这么难过,她心头也跟着难过,便出主意道:“爷,你要是觉得对不起公主,就找机会,另外再送她一支舞。”
安然良久才道:“嗯,好。”
次日,安然直接到睿王府求见世子殿下。李子实丧期已满,已经出服了,在吏部任员外郎,正为了平萱公主和亲的事跑前跑后。
百忙中听见府里来人禀告说安公子来访,李子实赶紧抽时间回府相见,听了安然的请求,当即就摇头拒绝了:“番突人那边催得急,平萱公主这十来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怕是找不到机会让你单独给平宣公主献舞了。”又问:“阿然,你不是不想跟公主发生纠葛嘛,怎么又要主动向平萱公主献舞了?”
安然不好明说,敷衍道:“你说她喜欢看我歌舞,她这一走,就回不来了,才想着再给她跳一舞。”
李子实道:“你就别想着给平萱再跳一场,不可能的。还不如想着怎么给番突使节表演什么歌舞。”
安然吃了一惊:“这是怎么说?”
李子实道:“那克部既然跟我们大唐结盟了,人家派的使节来送亲迎亲,圣上肯定要赏赐官宴,届时少不得要召歌舞百戏。”安然作为新晋供奉,能歌善舞,官宴应役这种差事,肯定要落到他头上。
安然愤愤地告辞回来,不想编新舞献给番突来使,甚至都不想到招待番突使节的官宴上应差。不过他也知道这种差事,派下来了,他没法推辞。
安然闷头回到安府,听说府门来了个江湖大汉,带着四个随从,在门房里坐了好久了,指名要拜访安五公子,递了名帖,上面写的是荆州凌肆。府上下人们见他太过气势凌人了,没敢招惹驱逐。
安然一听,心头忽然闪过一个灵感,他也不回清如院了,带着问凝,直接去了正门门房,果然看见凌肆带着四个随从,大马金刀地坐在门房里,几乎把门房都占满了,几个谈笑自若,仿佛在自己家里,守门的仆役倒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看见安然,凌肆率先迎了出来,揖手笑道:“哎呀呀,阿然,可把你等来了!你们家这些门房,狗眼看人低,非说爷是来府上混赖银子的,还说要报官……哦呸,爷可是正经人!”
不知为什么,安然看见凌肆,心情就不自觉地变得舒畅了起来,上前见了礼,笑道:“是呢,我们家往来的都是读书郎斯文人,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就没跟你这号的人打过交道。”
凌肆粗通文墨,一听不乐意了:“怎么着?嫌爷没学问?怪道上次爷投个名帖,石沉大海!”说着,又朝门房瞪了眼,直瞪得门房心惊胆颤,生怕这江湖人说着说着就暴起行凶。
安然拉着凌肆便往外面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以后你找我就去那里,别来这府上寻晦气。”安然是从侧门回的府,这会儿要出门,便叫人去传自己的马车来大门接自己。
趁着等马车的空儿,凌肆笑道:“还没学会骑马呢?”安然道:“回来一直忙着,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