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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养年家门前,巡防衙门和法租界巡捕房的人几乎是同时到达。
高闻铭一看巡捕房的人也来了,这让他更加确信邵俊一定也参与了橡胶股票案的判断,他生怕到手的果子被人给摘走了,就主动迎了上去。
“这位大人,小的是上海兵备道巡防衙门正九品外委把总高闻铭,正在辖内办案,不知大人来此有何公干?”
高闻铭嘴上说的客气,实际上是在提醒着杰森,这里是清朝的地盘,洋人没有权利在这里抓人。
杰森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屑一顾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里属于华界,但高大人想必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巡捕房的,我们在这里执行公务也是贵国法律所允许的。”
高闻铭听了颇感诧异:“这位大人,您是说住这里面的是你们的人?”
“不错,的确是我们的人,所以高大人,请你让开吧。”
杰森并不想跟高闻铭这个清朝官员多费口舌,直接就示意手下的人准备行动。
“慢着!”
高闻铭断喝一声,硬挤出一副笑脸,说道:“大人,即便这屋子的主人是巡捕房的人,但据我所知里面还有其他人,那些才是我们清廷要抓的人,恕小的不能从命,还请大人见谅。”讲完,他手一挥也示意手下进入顾养年的院子。
就在两方争执不休之时,顾养年家的大门突然打开了,顾养年穿着沾满血迹的白大褂,手拿一把手术刀,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看间顾养年浑身是血,手里还拿着一把刀,众人一个个顿时紧张起来。
杰森第一个拔出枪来,指着顾养年道:“顾先生,请不要冲动。”
顾养年看见杰森把枪都拔了出来,似乎被吓着了:“是,是杰森警官吧,你为什么用枪指着我,还带这么多人,难道我,我犯法了吗?”
“犯没犯法,只有我们到你屋子里看了才会知道,现在请你配合我们,先把手里的刀给放下。”杰森边说着边警惕地看着顾养年。
“刀?”顾养年愣了一下,这才扭头看了一下手里举着的手术刀,大声道:“哦,你说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把刀,请把它丢到地上。”
“好的,马上,我这就丢。”顾养年说着把手术刀直接丢到了地上,问:“杰森警官,你们到底来这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
见顾养年手里没了武器,杰森也不再搭理他,示意两个手下看好顾养年之后,就劲直接带着一帮人冲进了屋子里。高闻铭见状,也一样跟了进去。
一进屋内,就闻道一股臭烘烘的腥臊味,杰森和高闻铭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并用手捂住了鼻子。
“给我搜!”两个人也几乎同时下令,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不再言语。
客厅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床,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犬正安静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似乎正处于昏迷的状态。它的四肢被绳带固定在了床上,腹部上的毛都已被剃光,白白的肚皮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着,透过残留在上面的斑斑血迹,隐约可见一道刚刚用线缝合的伤口。手术床的旁边还摆着一个垃圾桶,里面都是纱布、酒精棉球之类的东西,跟高闻铭此前在门外垃圾箱里捡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时,顾养年也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躺在手术床上的拉布拉多,说道:“你们来的时机还算好,刚给它打了麻药做完手术,如果是手术刚做一半你们来那可就麻烦了。”
看了一眼顾养年,杰森问道:“顾先生,你不是我们巡捕房的法医吗,什么时候也给动物看病了?”
顾养年用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杰森警官,我首先要纠正一下,你刚才讲给动物看病,这个说法不是太准确。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给宠物看病。所谓宠物,是那些性情相对比较温和、适合跟人居住生活在一起的动物。当然了,它们也属于动物,但跟森林里那些野性难驯的凶猛动物完全不是一回事。”
说完,他又从客厅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递给了杰森:“诺,这是我在美国就办好的宠物行医执照。”
杰森接过顾养年递来的本子,看了一眼,果然是用英文标注的行医许可证明。
他立马把本子还给了顾养年,往客厅四处又打量了一眼,说道:“也就是说,顾先生,你不仅是我们巡捕房的法医,而且还兼职宠物医生,我说得没错吧?”
“不错,完整正确。”顾养年答道。
“那我就奇怪了,在巡捕房当法医不是蛮好的嘛,工作既轻松又有钱赚,干嘛还这么辛苦的给这些宠物当医生,搞得家里臭烘烘的?”杰森说着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杰森警官,您有所不知,我从小就喜欢跟这些宠物打交道,他们听话懂事又乖巧,很多时候比我们的人类要忠诚可靠多了。再说了,当法医平时又不忙,这么多闲下来的时间赚点外快又什么不好?”
正说着,就见巡捕房和衙门里的人陆陆续续从其他各个房间里走了出来,陆续来报着:“搜过了,什么都没有。”
顾养年开口问:“杰森警官,您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今天这么劳师动众地跑到我这,究竟是想要找什么?”
杰森沉吟片刻,拍了拍顾养年的肩膀道:“顾先生,我想今天的事恐怕是个误会。不知道是谁,把电话打到了巡捕房,说你窝藏通缉犯。自一开始我就是不信的,像顾先生这样一个珍惜生命的人,又怎么可能跟通缉犯为伍呢?不过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有这个毛病听风就是雨,该走的程序终归还是要走一下的,所以还请你不要介意才是。”
“什么?通缉犯?”顾养年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没搞错吧,我这个只会拿手术刀的人怎么会去跟那些成天舞枪弄棒的贼人同流合污,这,这简直就是污蔑!”
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高闻铭静静地看着顾养年,他知道,此刻的顾养年一定是在演戏给他们看。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高朋满座的笑声不绝,他亲眼看到邵俊提着一大堆东西进屋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出来,可转瞬之间,这里却只剩下了一个人,而且其身份还是个宠物医生……高闻铭坚信,这个叫顾养年的法医绝对的有问题,但苦于自己手中此刻并没有十分过硬的证据,加之此人还是巡捕房的人,单单这一点就更让高闻铭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那我们就先撤吧。”
见此行一无所获,杰森心里有些没精打采,在看见高闻铭仍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便道:“这位大人,难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高闻铭想了一会儿,也道:“没了,我们也撤。”
他冷冷看了顾养年一眼,言道:“顾先生,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一帮子人作鸟兽散退了出去。
屋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了顾养年一个人。
手术床上的那只黑色拉布拉多犬此刻也醒了,它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口里不时发出几声“呜呜”的低鸣声。
“喔,你醒了,毛逗。”
顾养年说着走到狗的旁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下巴和颈部。
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抚摸,拉布拉多又把头拼命地往上扬起,露出一大片黑白相间的颈部。它似乎想挪一下身子,这样躺着能更舒服一点,可四肢一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在了床上,它忍不住低吟了几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毛逗乖啊,你想下来,不想被绑着,是吧?”顾养年像是在跟自己的小孩说话一样,语气里充满了温柔。那只叫毛逗的拉布拉多犬似乎也听懂他的话似的,跟着也“汪汪”叫了两声。
“好吧,我这就放你下来,咱们先出去溜溜。”
顾养年说着,解开了系在毛逗四肢上的绳索,正准备上前抱它时,它却一个翻身自己起来了,浑身又抖了抖,威风凛凛地站在手术床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顾养年,根本看不出来像刚做过手术的样子。顾养年轻抚着毛逗的头,它张开嘴巴似哈哈笑着,不时回过头来用舌头去舔顾养年的手。
顾养年小心翼翼把毛逗从手术床上抱了下来,拿出一个带着绳子的颈圈套在它脖子上,轻声道:“走吧,我们出去慢慢走走。”
“汪……汪汪!”
毛逗兴奋地直甩尾巴,连叫了几声之后就往门口跑去,牵着狗绳的顾养年差点被拽走。
折腾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天色已暗,街上的路灯也三三两两的亮了起来。
顾养年一边牵着毛逗在自家门口附近的路上慢慢遛弯,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他发现,平时一到晚上就变得冷清的这条路上如今却似乎比往日“热闹”了些,有在这里三三两两散步闲逛的,有坐在路灯下的椅子上下棋聊天的,还有在路旁的一条河边蹲着学姜太公钓鱼的……他知道,此时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的,十之八九是巡捕房或者衙门撒在这里的眼线。下午两帮人兴师动众跑到家里,结果铩羽而归白忙活了一场,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