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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向景铄此人是不错的,生得一副好样貌,人也有些才情,性子也温和耐心。
但红袖一开始反感此人的因由是,这人不识好歹的缠着她家娘娘不放。
就连她一个侍女都能轻而易举看出来皇上对着娘娘满得都快要溢出来的情意,怎么就偏生他是个木头,怎么就看不出!
初见时候莫名其妙带着一身血出现在容华殿,险些让皇上娘娘反目,后来又一口一个“妹妹”叫得甚是亲热,偏要赖在容华殿不走。
可虽没有多少好感,却也不至于到了厌恶的地步。
由是,在见着景铄浑身是伤被带回来后心下还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自这一日往后,景铄像是变了一个人,唯独对着娘娘才会偶尔显露几分温柔软和的神色,其余时候,惜字如金至极,若非必要一整日也不能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除非让人逼着追着才会勉强因烦躁敷衍一般蹦出几个字。
眼见从前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如今自毁前程只能一辈子落得个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受人鄙夷,变得无悲无喜,甚至要到唯唯诺诺的地步,不知为何红袖见了觉得并不好受。
大概是因为可怜他如此遭遇,红袖在他时而表露出对轻歌的眷恋和爱慕时红袖都装作视而不见。
多少次她也忍不住想直言劝他认清,轻歌如今已是皇上的妃子同他再无可能,但见着他眼角耷拉一下,墨眉变得平直,总觉得不忍心,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般的模样。
这般持续了许久,她见着景铄同轻歌亲近一些,总觉得心中的感觉说不出来的奇异。虽然知晓轻歌如今同皇上关系疏远,而他们是亲近的兄妹,轻歌需要他的安慰陪伴再正常不过,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烦躁。
索性眼不见为净,她是个愚笨的姑娘,分辨不清这种莫名情绪的由来,便由着自己不去探究不去细想给自己平添烦恼。
她活了这么大,能仍旧活得开心顺遂,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着她有这样一番准则: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强迫自己想清楚,时间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于是她就这么自我蒙蔽一般,乐得如此稀里糊涂的把日子一日日的过着。
直到轻歌被打入冷宫。
景铄为了轻歌竟然忍心牺牲自己。他的眼里好像向来都是如此,唯独只看得见轻歌一个人。
尽管知晓他向来是个如此的人,万事万物在他心里都难比得过轻歌,可唯独那一日红袖握了握拳头忍不住动怒:“你的眼里就只有轻歌吗?那你呢?那我呢?”
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许是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和失礼,她堪堪冷静下来没再言语,像被抽走大半的力气垂下头,身子也有些不稳,靠在一旁支撑着。
是她一时昏了头,忘了主仆有别,竟然斥责起主子的不该嫉妒起主子来了,主子就是主子,同她们这些卑贱的下人不同,是何其尊贵的存在,确是她僭越了。
理智回笼时,她拢着眉头,淡淡似妥协似叹息一般道:“是我失礼了。”
可谁知景铄竟难得的站起身,挪动步子到她身边,微微弯身,手覆在她的头顶揉了揉,似是哄弄安抚。
红袖呆愣着抬起头看他,但意外的捕捉到景铄一派再自然不过的坦然神色。她便也装作没反应过来,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莫名的温柔抚弄。
心下有个奇怪的声音叫嚣,好像隐约知晓这般做不对,又被她强压着按回去,肆无忌惮享受着此刻景铄对着她难得流露出来的柔和,且贪婪的希望这一刻能被延长下去,久一些再久一些。
鬼使神差的,脑子里的思想打败了理智占了上风,伸手捉住景铄的手按着又在自己头上揉着。
可景铄的手却忽然僵住了,面上的温和一下子消退殆尽:“红袖。”
他虽然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她却已经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好歹,你也要等等我。我也等你。”等等我追上你,我等等你放下她。但至少,应该看看我,给我一个机会。
哪怕把你对轻歌的千分之一用心分我一些,把你对轻歌的千万个眼神分给我一个。
红袖在此时此刻此事上忽然不愿意称呼轻歌为娘娘了,情爱一事上,她们总该是平等的,不分高低贵贱,也没有主子奴才的分别。这样想着,她心里忽然觉得十分平衡且有底气了。
其实她没有勇气听景铄说完,景铄也难清楚对她说出口。
那未宣之于口的,是他的不甘、是他的怯懦和他的自卑。他怕一出声言明,就将自己那副坚强粉饰太平的模样击得粉碎。
便只垂下眼看自己行动不便的双腿,还有下半身不止残缺的双腿。无声的叹息被淹没在心口,有无声的风给吹散带走,连带偶尔面对红袖的热情忍不住流露出来的松动,也在此时不得不重新加固。
不可否认的,他间或确实被红袖的热情耐心所感动。正是因为她如此好,才更觉出自己的不相配来,也因为他尚且未能完全分辨,这到底是因着心动还是可怜。
这二者之间,不能混淆同语。
可以不爱一个人,但你不能可怜她,更不能因为可怜去爱她。
便只默不作声当做默认,这时间给她思虑清楚,也给自己思考。
红袖确实是不同寻常的姑娘,让景铄生不出恶语相向拒绝的念头,虽是姑娘,却反而对自己的女儿心思并不清楚,硬要思考许久才能隐约明了这莫名的情绪是因着嫉妒和醋意所致,究其源头是爱慕。
就连他都瞧出来红袖的婉转心思,她自己偏偏还未发觉。
只觉得她这懵懂愚笨有几分好笑。
二人仍旧同从前那般相处着,景铄果然不再刻意避着躲着红袖,而是将她当做一个怀揣着最懵懂单纯的少女心思的小姑娘。他也愿意听她的,等等她,等等自己。
只是红袖处处将他照顾得妥帖极了,不仅是生活上,也生怕他心情不好了。每日想着法儿黏着他逗弄他。
景铄其实并不愿意她如此,终是忍不住在一日她追着自己叽叽喳喳时将人拦下来,无奈道:“红袖,姑娘家应是享有特权的哪一个,不管是被呵护被照顾,都应是男子来做的,于你我也是一样。所以,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又诚惶诚恐。明白吗?”
听着他这番话,轻歌愣愣点了下头,当自己明白。
景铄这才伸手,奖励似的在她头上抚了抚,看着她的时候,也是含着笑意的。红袖也被这笑意感染,露出了笑意。
待到隆冬腊月时候,天儿一日日冷了下来。
然而容华殿中的地龙却似乎出了问题,红袖去寻了许久的人,都没寻到人来解决此事,由此耽搁到夜半才回来。
她才拢了拢衣裳踏进容华殿,就骤然被拉进一个怀抱中,惊得要尖叫一声,却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忍不住借此机会埋在他颈侧嗅了嗅。
景铄未觉她这举动有任何不妥,今日一整日不见她,急昏了头,此刻好不容易见到人,便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眼下觉出不妥要松开,红袖却按住他揽着自己的手,好让他揽得更紧些。
姑娘埋在他颈侧嗅够了,又将头埋在他怀中蹭了蹭,两手搭在面前人的腰间,用撒娇一般软软的语气:“景铄,今日好冷呀!”
于是景铄便不乱动,任由人埋在自己怀中赖着靠着,唯独揽着人的手紧了些。
这之后不久二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熟稔自然,这一切轻歌尽看在眼里,乐得做这顺水推舟的媒人,待问过二人皆略红着脸表露出心思后轻歌便去找景闲赐婚。
二人之间的婚事轻歌本来要亲手操办,可这二人偏偏要自己出宫采办折腾一番,轻歌以为这是他二人的情趣,便允了。连出宫令牌也一并给了他们。
二人在市集上,婚事采办的物事没有多少,倒是红袖许久未出宫,见着一切都觉得新奇有趣,尤其这身侧陪着的人是心心念念的人,这普通的长街逛起来也比平时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滋味,一时新鲜了起来。
景铄也极有耐心的陪着她,街头巷尾的到处逛,最后婚事要用的东西没采办多少,反而是红袖买了许多有用没用的东西。但景铄见她实在喜欢得紧,又瞧她似乎很难抉择出来的模样,索性都一一买下来给她,就算是讨她欢心也值得。
只是一个转眼,不知道人又窜到了哪里去,景铄慌了神,将东西寄存在附近店家赶忙去寻人,可碍于他腿脚不便,找起人来多了许多困难。眼看着日暮,夕阳在天边摇摇欲坠摇晃着要垂下去,景铄忧心宫禁的时辰,准备顺着她先前多停留的地方再寻一回。
这一回总算是让他将方才乱走乱跑的人逮了个正着,正要因焦急不已责备叮嘱她几句就见坐在阶上两手撑着脸的姑娘抬起头来瞧见了他,眸子很快亮起来,闪着无法忽视的光亮,瞬间又黯了黯,撇着嘴,眼中像是微微湿润,蒙上一层水光,显得分外可怜委屈,像是被人抛弃在这儿了一样。
景铄见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就生不起来气了,满心满眼的只有失而复得的怜惜,先前那点儿因与她失散的怒意早已在此刻见着她烟消云散了,余下的只有寻不见她时的自我责备和愧疚。
但此时看到她就这般坐在原地等着他,他的心里霎时被盈满了一种温暖而柔软的东西,景铄在方才寻不见她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席卷而来到现在找到人的劫后余生,一颗心如坠冰窟又升入云端,一落一降两相交织,终于让他确定了些飘忽不定的东西,也终于在此刻得以让它们落地生根发出芽。
于是他缓缓走近姑娘,停在她面前,姑娘也不恼不催,只慢慢坐在阶上乖巧等着他。
直待他到了面前才瘪嘴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类似撒娇掺杂着星星点点埋怨的话:“我都在这儿等了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
如果我找不到你,我就停留在原地,等着你回来找我。
因为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会等。
景铄对着面前张开双臂抬高讨要拥抱的姑娘两手张开,微微弯下.身.子弯了唇角:“是我不好,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