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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华,你来。”宋雯华甫一同徐琳瑜在长街作别便回了府上,就见娘亲面色复杂的招手唤她过去,愁眉不展又含着点焦急。
“怎么了娘?”宋雯华边走过去边问。
只见她娘忽然压低了声,垂着头两手将她两只手握在手中揉捏:“你如今也不小了,今年选秀女的时候又到了,你爹拖不下去,便轮到我们家了。”
无需她娘说得更清楚,宋雯华就知晓,今年的选秀在即,而自己即将同那些显贵人家的女儿一同入宫选秀。
她却偏离了思路,只想到琳瑜会否也要同自己一道进宫。若是如此,她身边好歹能有个伴,怎么也不至于落得孤零零一个人,只是......
她爹娘如今伤怀,只怕是因为这一进宫,再想回府上可就不易了,两人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身边,难免心里难受。
再加上宫里是何等复杂的地方,生怕她去了受什么委屈冷落。
可眼下的宋雯华显然没想到那一层去,她娘已将她看得透彻,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自己此番也好,便为她解了惑:“徐家的姑娘今年应当也要与你一同去。”
宋雯华面上丝毫不露,心里一阵翻过一阵的纠结忧心,若是这一进宫,琳瑜同向文林可怎么办?
她娘以为她心里仍旧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一时半会儿没法儿接受进宫这回事,拍了拍她的手走开了,想给她留个清静地好让她自己想想清楚静静心,也好让自己提前适应往后分别的时日。
也不顾石阶脏污与否,宋雯华眼下只顾着发愁,径直坐在阶上皱着脸冥思苦想。
文林是琳瑜心上人,只是这人虽然极有文采,配上那张白净面皮,也算惹人爱,可偏偏是个穷酸小子,偶遇琳瑜一见倾心便暗戳戳写一些酸诗当信说是以寄相思,琳瑜涉世未深,一下子就不管不顾陷进去,丝毫没有想过以后的事儿。
现下的快乐总是让人轻易忽略以后的残忍。
像琳瑜家中的情形想也知晓怎么都不会应允她同向文林在一起,可这姑娘是和自己打小儿一块长大的,一个姑娘家,又格外的认死理,性子犟,执拗起来怎么都劝不动。
可难为她这会儿在这想破了脑袋给她们操这份心。
想来想去没想到什么好法子,甩了甩头,心中郁结不散。第二日便又去寻了琳瑜,琳瑜却正伸手抹着泪,眼睛还红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徐琳瑜见她来,用手背又狠狠蹭了两下,带着哭腔:“雯华,我不想进宫去......”
宋雯华清楚这时候跟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安慰总是苍白无力的,只能叹口气搂着她拍了拍。命运就是如此,世事总是无常。谁都阻挡不了它蛮不讲理的袭来又风风火火卷着满地狼藉的残骸而去。
“反正我就认定了他,这辈子非他不嫁。”徐琳瑜咬着唇,蹦出这么一句。
“你打算怎么办?”宋雯华一开始就没想过劝她,而是抱着想法子的想法来的,听她这样说就难免觉得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谁知她下一刻说的话让宋雯华足足吃了一大惊,也想不到她竟然为了这段才萌芽便有可能夭折的爱情义无反顾的剑走偏锋。
“若是我没了清白之身,想来也不配入宫为妃了。”
她说的这样决绝,丝毫不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宋雯华想到她倔强执拗,没曾想她待这份感情抱着如此视死如归的决心。
“琳瑜,你莫冲动,说不定还有旁的法子呢?”宋雯华怕她想不开,一失足成千古恨,到头来没人怨。
“我都想好了。”徐琳瑜眼睛里的光格外闪烁坚定。
“唉。”千言无语最终也只得凝成了这一句似轻似重的叹息。徐琳瑜既然选择了这个最危险的法子,走这条注定荆棘遍布的路,她也就没有了规劝的立场。
人虽然是总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但也总有一些为了某些坚持而一往无前的无畏之人。
“啪”。瓷杯被琳瑜袖子扫过,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琳瑜捡起一块瓷片在掀开了衣袖。
宋雯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那一个“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充斥眼睛的一片血色淹没了,雪白的肌肤上被破开了一条口子,往外汩汩冒着鲜血,雪白和血红交相掩映,显得诡异而妖冶。
接着,鲜血的腥气开始弥漫,浓重的充斥在二人鼻腔之间。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徐琳瑜的脸上的血色也跟着一点点褪去。
她知晓宫中选秀要验身,身上不能有任何疤痕,没想到她为了向文林能做到如此地步。
“雯华,我还想见见文林。”她笑了一下,笑容虚虚浮浮的,飘忽不定,看着带着绝望又凄然的美,虽心生怜惜,又不免感到,美丽的事物更易催折,而见到她摧折的那一瞬,那种淋漓而破碎的美显然更惹人心醉。
“好。明儿个我来寻你,带你出去。”宋雯华知晓徐家闹得如此大,估计徐家也不会放心让琳瑜一个人离开府上。
第二日宋雯华只将人带到便离开了,只将这难得的空间时间悉数留给她们缠绵温存。
其实瞧见她们满含情意望着彼此无需多言的眼神,宋雯华心下其实是艳羡的。
她被爹娘呵护着宠着长大,一直都是平安顺遂的,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要死要活的爱上过什么人,更没有非谁不可的一腔孤勇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思及此,她竟然从中咂摸出了几分孤单寥落的无趣感。
所以彼时的她只将一腔热望寄予在即将进宫这件事上,也难得将自己的心思在无形中倾注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少女情思被她不管不顾拴在心上,准备捧着这样一颗心不管不顾的就奔赴未可知的未来。
待到要进宫的那一日,果然没在见到徐琳瑜的身影,她娘亲却忽然在宋雯华身侧来回踱步,不时抬眼看一看她。
“娘,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宋雯华怕她憋在心里,索性自己先提起来打头阵。
“唉,徐家的姑娘想不开,偏要嫁给那穷酸书生,徐家勒令他二人断了来往,不想二人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如今还未成亲,腹中已有了孩子,传出去像什么话啊!”她娘惋惜又惊叹,里头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嫌弃和鄙夷。
她娘那厢还在絮絮叨叨:“徐家怎么可能愿意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嫁给他,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宋雯华正梳发的手一瞬间松了,手中的梨花木梳掉在地上,她强撑着笑意唤来侍女帮她梳发。
后来进宫的一切她都记不清楚了,只是迷迷糊糊不知怎么就被选中顺利的留在了宫中,高低给了个贵人的位子。
只是她心里到底记挂,还放心不下琳瑜,甫一安定下来就托人打探,带来的消息是徐家打算让琳瑜诞下孩子。
宋雯华吃了一惊,怎么都难以置信,片刻后似乎推断出徐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定是琳瑜以死相逼保住了腹中孩子的性命,只是孩子诞下后,徐家想必定然不会让这孩子留在身边碍眼,必然想个法子将孩子送走。
似乎是为了应证她的想法,到了几个月后宫外传来消息,说徐琳瑜诞下了姑娘,只是才诞下没多久便被丢给了向文林,二人被一并赶出了京城再不得回京,听说向文林被赶走的时候狼狈极了,身上到处都是被徐家打的伤,最后只留给他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女孩儿。
徐琳瑜自此后大病了一场,变得不怎么说话不怎么笑,成日里不是发呆便是掉泪。
徐家怕此事散播出去丢了徐家的老脸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清白白的姑娘与人私通还未出阁就有了孩子,一气之下便只当没这么个女儿。
说来赶巧,恰逢宋雯华的表弟宋兴安上京来,偶然同徐琳瑜见了一面,铁了心要娶她,只是这桩丑闻到底瞒不住,徐家只好豁出这张脸将此事大致交代了一通,宋兴安心底到底有芥蒂,可徐琳瑜确实在当时狠狠激荡了他的内心,搅起一池涟漪。
于是最后折中,徐琳瑜嫁给宋兴安,只是作为侧室,正室将来宋兴安另娶,并不干涉。
这桩亲事就这么成了。从此徐琳瑜便只待在一亩三分地的宋府后院里头,再没怎么露过面儿。也因为宋雯华进了宫做妃子,二人没了什么过多牵绊和说话见面的机会,这关系自然就不可避免的淡了。
与此同时,她却同与她一时进宫的姑娘好了起来。
那姑娘叫吕心慈,性子温软,只是人有些胆怯,有一次她见着人受了平白的刁难,就忍不住出头为人讨公道保护人,这姑娘便说将她看做亲姐姐只希望她能不嫌弃自己这个妹妹。
宋雯华好不容易在宫中有了说话的伴儿,确实有如亲姐妹一般相待,二人互相逗趣照顾,就连毫无波澜一潭死水的日子逐渐也能过出些乐趣和滋味来了。
唯有一日,吕心慈来见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许多,最后吞吞吐吐同宋雯华说了她的顾虑:皇上传了她侍寝,可是她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很害怕。
宋雯华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宽慰她,又告诉她一些事宜,见着姑娘含羞带怯懵懂单纯的模样,便知她心上其实多少也是欢喜且期待的,乍然想到了刚入宫时的自己。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和惧怕,却不明白到底在忧心害怕什么。
直到心慈侍寝后没多久便晋了位份,再不久连她这里也来得少了,再不久就传出她有了身孕的消息。
宋雯华心里虽有些酸涩,到底也为她高兴,她身单力薄孤苦无依,又是这样温软的性格,如果没有皇上的宠爱和身份庇护着,还不知道在宫中怎么办。
可是心慈却忽然找起了她的麻烦,成日里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她只当是因为她有了身子所以喜怒无常,平日里也都尽量让步,可是这样反倒惹得心慈更加得寸进尺不饶人。
待她打探清楚才知晓原来是有人在她身边挑拨离间,这才让两人之间有了许多嫌隙和误会,她受不了这样平白担着莫须有的罪责,心里压的难受,便想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一股脑儿倒出来。
可谁曾想人根本没想着给她机会,半路就将人拦下来,还使了一招天衣无缝的栽赃嫁祸,让吕心慈在她面前不小心同她起了争执,最后自己恼羞成怒失手推了她一把,导致人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哎呦交换,疼出了一额头的冷汗,宋雯华看着自己的双手慌了神。
下意识看向方才的始作俑者:嘉贵人。
也是平日里同心慈走得很近处得极好的妃子。
这人眼下一脸看好戏的戏谑表情,宋雯华就知晓今日这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设的局。
可皇上很快就赶来了,嘉贵人见风使舵坐在地上哭喊,皇上见了这副景象脚下生风,不有分说就给了还在一边呆站着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宋雯华一巴掌,
清脆而有力。
击碎了少女曾经所有的美好希冀和寄托,还有一身的傲骨和自尊。
可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着了,皇上接着抱起了地上的心慈快步离开了,没有任何人分给她一个眼神,问她一声好。
因着这一推,吕心慈有了些流产的先兆,最后经由太医院合力才将孩子保了下来,只是身子受了折损,导致孩子尚未足月便早产了,这还未完,吕心慈也因此难产,没能熬过去最后诞下皇子就撒手人寰了,甚至没来得及见一眼自己的亲生骨肉。
景闲诞下的那一日恰好也是他娘亲的忌日,因着这一出皇上自此再未给过雯华一个好脸,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分给她。
她的一腔少女情怀缠绵心思绵绵情意,还未来得及被爱意浇灌生长为藤蔓疯长的枝丫就这样枯死了。只能抱着一颗枯败的心守着夜里等天明,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吕心慈尽管没了,可似乎好像一直都未曾离去,她挑了个圣眷正浓年华正好的时候离开,又留下一个皇儿做念想给皇上,好让他余生都再难忘掉她,不得不说,确实是极聪明的。
就这样让人念念不忘好几年。直到明安帝驾崩的那一日。
明安帝身子骨向来硬朗,突然驾崩一事不是没有惹人怀疑,但皇家的事向来错综复杂,尽管心中怀疑面上并不敢随意吐露什么,毕竟祸从口出。
宋雯华对于此事没什么多的看法,甚至显得过于冷淡和平静了。
只有她自己知晓,明安帝偏殿里燃的香料是她一日日遣人放进去点燃的,这一缕缕的香料先是使他频繁的头疼虚弱下来,最后宋雯华借以一碗看似救命实则要命的汤药给病榻上的明安帝灌了下去,人就这么没了。
可以说,这人是她一日日的熬死的,也是她亲手加害的。
她以为她没有,实则却将徐琳瑜的决绝沾染了个十成十,在初初进宫时也许只是抱着好奇忐忑,但到了后来,又难免对这个威严却俊美的帝王不可知的动了心。所以在自知再也没有机会在他心底占有一席之地后,她宁愿抛却他。
她麻木不仁的一日日宽慰自己给自己催眠:没有什么比得上荣华富贵和无上的权势,在这宫里,没有可怜又不值当的所谓真情的存在。
于是明安帝驾崩后她以一己之力争来了太后的位置,尽管宫妃中难免不服气颇有微词,但她也毫不心慈手软,几番旁敲侧击以及狠厉手段整治,再也没有人敢同她作对叫板。
而景闲被她接在自己身侧当了养子。
她待景闲并不好,也从未想过要待他好,甚至连自己并非他亲身生母一事都屑于费心思隐藏。她之所以亲自抚养景闲不过是为了谋一个她母妃的位子,利用他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在帮助他登上皇位时架空他的所有权利,以至于将来的他对自己产生威胁,同时又能将这些权势借由自己的身份和手段悉数分给家中的人,让整个朝堂分走大半的景家江山。
由此,她也确实如此一步步进行着,垂帘听政,甚至于,想完全让宋家取代景家。
她的目的也险些要达成了,若不是突然出现了宋轻歌。
不过让宋家将女儿送进宫这法子其实是她的主意,她见着景闲似乎也丝毫没有争权夺利想要脱离自己羽翼的样子,便让景家送女儿进宫绊住景闲,毕竟景闲看起来贪图享乐耽于美色,定然不会拒绝。
宋家倒也的确弄了个宋轻歌来,只是不想这便是琳瑜同文林的亲生骨肉。可她心中那一丝最后的愧疚不认与心疼,早就被这些年在宫中的遭遇磨没了,就算宋轻歌替宋曼舞来宫中选秀为妃她心中也没了丝毫怜惜之意。
相反地,这个姑娘瞧着也是格外的好掌控,娇憨单纯,甚合她心意,她便也乐得偶尔为她谋一些赏赐和甜头,什么旁敲侧击让景闲宠她晋她的位分,什么当着许多人的面袒护她待她极好。
如此便顺理成章的将那些曾经用于明安帝身上的香料和药物交由轻歌用在景闲身上。只是事情却逐渐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而去,让她也始料未及。
她逐渐摸不透景闲多变的心思,就连他待轻歌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让人捉摸不透,更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轻歌似乎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动了真心。
当她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时,又意外的发现景闲开始冷落苛待轻歌,便顺了她的意让轻歌厌恶起了景闲,不再因着怀揣对景闲的心意而心慈手软,听她的吩咐和安排,开始给景闲用香料哄骗他吃下一味又一味掏空他身子的药。景闲逐渐长大,她心底的恐惧也开始与日俱增,虽说景闲性子向来和顺听她的话,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为日后感到恐惧,才要趁着如今他毫无能力时掏空他的身子,让宋家取而代之。
更何况朝中还有沈家燕家虎视眈眈,她几乎逼得自己一时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将把柄落于人手,沦为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景闲如她所愿般一日日病痛缠身虚弱下去。
就在即将成事的末尾,景闲忽然举兵包围皇宫,替换了宫中她安插的大半心腹和眼线,甚至将她软禁在章华殿下旨余生再不允她踏出章华殿一步。
当景闲带兵进入章华殿让人擒住她时她这才可悲得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侍卫架着她的胳膊一下子松开来时她便忍不住跌坐在地感叹了一声:“妹妹啊妹妹,你这一生值当,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景闲不愿她同自己谈论自己的母妃,更不愿由她对自己的母妃评头论足,从她口中吐露出有关于他母妃的分毫,在景闲看来都是对她的侮辱和亵渎。
景闲蹲下身,压下一边膝盖看着她如此狼狈模样,心下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大快人心,相反地只觉得内心某一处地方轰然坍塌,变得空空的,心也想被用力扯开一个大口子,风呼啦啦的往外倒灌。
他看着这个自称他母妃的人,她仍然美艳动人,似乎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已经有他这样大的孩子的娘亲。
“念在你尚且算抚养照顾我十几年的份上,我便留你一条命,就当报你这么些年来的养育之恩,从此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但你自今日起,只能待在章华殿中,不能离开一步。”
宋雯华仍旧平静得过分,脸上还有着笑意,似乎早就料定会有这么一日:“所以,你是想软禁我。”
景闲默不作声,面前的宋雯华却忽然伸出手似乎想要抚上景闲的脸,就在指尖马上触到他的面庞时景闲偏过了头。
宋雯华的手还停留在那里没有收回,只莫名其妙发出了一句类似于欣慰的喟叹:“景闲,你长大了。”
尽管她如此坏,还是帮心慈养大了景闲,她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母妃,的确处处冷落打压苛待他,但好歹在这么些年里面,让他成长为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皇上了。
宋家没有人可堪当此大任,这件事她早就明白了。只是一直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摸着良心,她的确不曾因景闲亏欠过任何人。
景闲起身,再无留恋大踏步离开了章华殿。若是无意外,想必他此生都不会再踏进这里。
章华殿变得寂静下来,宋雯华就在这样的地方一日日看春花吹夏风赏秋月看冬雪,心里也愈发的安定平静下来,仿佛这些短短的日子拼接起来,就是她的一生了。
而她在这样的时候已经鲜少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了,总觉得仿佛都成了前尘旧梦,距离如今的她早已经很远很远了。
甚至于那些荣华权势,在此时也尽数失去了被她费尽心思争来抢去的意义。
她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单纯的闲坐品茶,做一些无关紧要又十分喜欢的事情,没有打发时间的意愿,却在不经意间就如此打发了时间。
偶尔也会有如同年少时的她一般的单纯托腮坐在殿前阶上托腮的行径,看流云想事情。
思绪有如天马行空,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把自己整个人放空,抛却了所有以后,她整个人都像卸下了所有的重担落得一身轻松。
思绪像三月里的杨花,纷纷扬扬,又像肆虐的芦花荡,飘荡侵占了整片天空,落得满满当当又柔软洁白。
如此,便是她的一生了。
——
我是宫中的侍卫,最不起眼的一个。
相貌平平,武功也平平,就连身份也平平。
是一众侍卫里头最低贱最平庸的那一个。人人都可以瞧不起任意撒泼欺辱贬低的那一个。
可就是这样的我,机缘巧合之下被拨到了如今太后的身边做侍卫。
我觉得不该称她为太后,毕竟她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依旧明艳动人,好看得让人难以移开眼。
可太后却很奇怪,整日里喜好将自己装扮得十分稳重老成,也鲜少有些生动的表情,若是仅从装束来瞧,人就足足年老上许多。
尽管人人都将这太后的雷厉风行、蛇蝎心肠还有城府深沉告知于他,还明里暗里提点过他让他好自为之,可他依旧不屑一顾。
他是太后身边的侍卫,最该做的便是照料保护好她。
更何况,太后并不似所有人眼中那副冷若冰霜无情无义的模样,她也有会自然而然不动声色显露出笑意温柔的那一瞬,恰好就被他捕捉到了。
便也逐渐明了,原来她的一切不苟言笑冷若冰霜都是她的虚张声势。
渐渐地,他的心思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悄然转变。
但他的心思也简单,并无任何突出过人之处。也因着这份深埋于心的心思,成了后宫中的侍卫长,只是却一直都任劳任怨毫无怨言的多年如一日的守着同一个地方—章华殿。
哪怕后来太后仍旧是太后,章华殿却不再是章华殿,他也依旧寸步不离的守着章华殿。
人在年少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是赤诚无畏飞蛾扑火的,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誓死相守的决绝,眼里心里都只装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旁的倒都瞧不见了。
他早在一开始就知晓这份心思注定见不得人,只能埋藏在心底最深处暗无天日的地方,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至少,他比起许多人来,能这样近的保护守着一个人,已经足够幸运。
陪着她笑,守着她哭。
就这样,也挺好的。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不管她知不知晓接不接受,都是他自愿的。他从来也不怨,从来也不悲。
毕竟在她之前,他也从未想到自己能为了一个人,献出所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和决绝。
章华殿是她余生的归宿。也是他的。
即便重来一次仍旧奋不顾身的选择和命运。
而她,是他毕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