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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言又止,景闲明知此事不该迁怒于人,又忍不住勒令太医尽全力保全轻歌和腹中孩子,哪怕是整个太医院皆以轻歌及龙嗣为主。
太医只得应下吩咐准备去太医院同众太医一道商议对策给轻歌抓一些凝神安心的方子,又极大可能不影响到腹中孩子。
景闲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是诚惶诚恐的,又惊喜又惧怕,尽管他的到来并不合时宜,可他既然来了,景闲就要尽全力保住他他想,若是轻歌尚且清醒,定然也会为他的到来而惊喜失措,却又难免期待渴盼。
虽然轻歌如今不太清醒,好歹还有他。
景闲推辞了朝中大半的无关紧要之事,有些重要的事仍是事事亲力亲为,但为了便于更好地照料轻歌,他便遣人给容华殿中腾了块地方出来搁上屏风摆了张案几,平日便在容华殿批奏折处理事宜,对于轻歌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轻歌还是一如既往,情况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虽有景闲和许多下人贴身照料,还是没法根治精神上的顽疾。
景闲后来知晓那一日轻歌在御花园中经历的事,又联想到先前她见过宋烨然之后的状态,已经摸清了轻歌大抵是因着回想起了宋烨然从前所做的事情还有那侍女在她面前自缢的场景,本来濒临崩溃的精神又在沈嘉夷的刺激之下悉数土崩瓦解彻底崩盘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太医也说,照她如今的情况看来一时之间没办法好起来,只能祈求她时刻情绪和缓平稳已是最好,尽管她的记忆也开始错乱,有些事情早已记不大清楚,也许是因此,她的表现有时与常人无异,有时又格外异常出格。景闲只能尽自己所能陪在她身边帮着她平复情绪,至于她是否能早日好起来,已经不强求。
只希望她和腹中孩子都安好,能让她好好养胎诞下孩子就足够了。
因着这一层原因,轻歌有时是个大人,有时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了,变得格外黏人敏感且爱撒撒娇。
她喜好在景闲批奏折时黏上去故意捣乱,最后又不得不因为腹中越来越大的孩子变得嗜睡,往往捣乱着就抵不住浓烈的困意最后伏在案几旁睡着,最后要么是景闲找来被子毯子给她披在身上要么是自己亲自抱她去榻上歇息。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的过着,景闲偶尔也能难得的从中窥见些许属于普通百姓的平淡和幸福,竟然就觉得就算这么一生过下去也很好。
直到轻歌诞下乐儿的那一日。
乐儿的诞生并不顺利,险些在生产过程中就断了气,好在这小姑娘生命力倒是格外顽强,硬是强撑着活下来了。
不管是男孩女孩其实景闲早就想好了名字,景闲对于这个孩子没有旁的愿望,也不希望将那些又大又重的担子全部压在她的肩上,只希望她健康平安快乐就足够了,于是起名乐儿。
大名就叫景乐。
乐儿出生的并不顺利,但哭声却很是响亮,中气十足。
景闲顾着陪着轻歌,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接生的婆子将乐儿抱来想给轻歌看一眼。
于是许久神智不清的轻歌竟然对着乐儿难得的露出了笑来,看着乐儿的眼神也变得温软澄澈。
乐儿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因为身子过于瘦弱身体并不好,三天两头就要生一场病,碍于轻歌的身子不好,下人说怕给孩子过了病气,于是乐儿一直都有另外的奶娘将养照顾着,直到有一日轻歌去瞧乐儿从奶娘那里抱走了乐儿。
等到景闲要去瞧乐儿的时候才发现乐儿不见了,问及奶娘才知是轻歌抱走了。
景闲一开始并不觉有异,只是心里莫名的感觉到害怕和不安。
片刻后婢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寻他,还不等他责备成何体统婢女就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喊着:“皇上,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娘娘和小公主吧!”
待到景闲慌忙赶去时发现轻歌两手正掐着襁褓中乐儿的脖子,乐儿在襁褓中哇哇大哭,整张脸因为呼吸不过来憋得通红。
身旁的人赶忙拦下来轻歌抱走了乐儿,景闲只能两手箍住轻歌让她冷静下来,再吩咐下人去找太医来瞧瞧乐儿。
“她不能活下来,她不该活下来!她是个孽种!”轻歌挣扎着扭动着身子,面目狰狞到了可憎的地步,很快又软下声来,“不能留着她,不可以,求求你杀了她,我不要,我不要她!我不要宋烨然和我的血流在她的身上。”
神色悲戚哀惶到了极点,说着眼泪就跟着滚了下来,最后甚至因为脱力逐渐从景闲的禁锢中滑下身子跪坐在地上。
原来她的病情已经日益严重到了如此的地步,没想到如今哪怕是乐儿,她的亲生骨肉都已经因为她先前的黑暗经历被误认为她和宋烨然的孩子甚至生出杀死她的念头。
即便不是她清醒状态下的本愿,她如今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容乐观。权衡之下只好将孩子交给奶娘,再没法让轻歌亲自抚养了。景闲虽然心疼,又怕她做出什么事将来清醒过后后悔不已,到那时便晚了。
夜里景闲摸到榻旁没什么温度已经是冰凉的了,自从轻歌精神不大好之后他一直都留宿在容华殿陪在轻歌身旁,生怕她会出什么突发状况。今日白日时候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让他心有余悸,于是他立刻惊醒坐起身子掀被下榻。
最后听见一声声轻微的撞击声,心下一凛循着那声音走过去了。借着暗淡的月光只看到有个单薄的身躯两臂撑着墙壁额头一下一下对着墙壁碰撞,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又显得格外刺耳明显。
景闲走过去的步子一顿一顿,身子也不稳,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腿都在轻微的打着颤。还需要什么过多的证据去核实证明呢?那一下一下磕着额头的人,除了轻歌他再想不到别人了。
景闲的手在她下一次马上要撞击到墙壁上时垫在墙上,轻歌的额头就顺理成章的碰上了景闲的手心,景闲觉得自己的手心你有点黏黏的东西附着上去,不需仔细看也能知道是什么。
轻歌瞪大一双眼,茫然地看着他,最后又演变为恼怒,似乎在怨恨他为什么打断她。
景闲却视而不见,刻意忽略了,拿起她的手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啃得光秃秃的十分难看,她的手背有很多牙印和磕碰的淤青,有的已经变成了紫色,手心许多指甲印,好了结痂了如今又变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她偶尔的仅存的理智清醒或许就是来自于她近乎自虐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这种方式。
“傻子,你痛不痛啊,你要是难过的话,怎么不咬我呢?”景闲一把将人搂到自己怀里,摸着怀中姑娘乱糟糟的脑袋,近乎喟叹般轻轻说着,全然没有半分责怪。
轻歌的情绪逐渐变得安定,慢慢被安抚下来,景闲怕她仍难受着,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轻歌下意识就要张嘴去咬,最后看着景闲忽然又不咬了,而是将他的手推回去。
“怎么?还是你想咬别的地方也可以。”景闲故作轻松同她调笑。
只见到身旁的人将自己整个单薄的身子蜷缩成小小的瘦弱一团,埋在膝盖边啜泣边说着“对不起”。
景闲只是一手揽着她,给她披上了一件衣裳,轻轻在她的脊背上拍打着,直至将人哄睡。这一夜,他未眠。挣扎思虑了许久,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定:他要带轻歌下江南。
不止是为了散心治她的病,也是想带她回江南家乡再瞧瞧。
定下此事后景闲便立刻开始着手安排,待一切差不多都安排妥当后才发现唯独漏了一件事:乐儿的归宿。
他同轻歌既然决意要南下巡游,面上看似是赏玩,实际上是为治好轻歌的病,更何况如今轻歌根本见不得乐儿,更别提长久的让她和乐儿相处,虽然有他在,到底也是分身乏术,没法子一人照顾两个。
思来想去,只能将乐儿留在宫中,只是他自己难免不舍。这一去不知何日归期,就这么留下他半大的孩子,到底显得太过残忍无情。
只是轻歌的精神已经不容再拖了,再如何不舍也只能将乐儿放置宫中让奶娘照料。
于是分别那一日他亲手抱着乐儿交予奶娘,乐儿这孩子很有灵性,攥着他的手指不放,最后开始哭起来,怎么哄也不停歇。景闲低下头去亲了亲乐儿的额头:“父皇对不住你。”
最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我当是宫里头资历老的嬷嬷了。
后来便给小公主当了奶娘。
大抵因为如此,皇上格外信任我。于是那一日,亲自将才满三月有余的小公主抱来给我,先在小公主额头上格外爱怜的亲了亲,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公主放在我的臂弯中。
宫里头四处都传遍了,皇上下了懿旨,说要带皇后娘娘也就是小公主的母后南巡。
明面儿上说是南巡散心,实则是因着皇后娘娘得了失心疯,竟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日日耍疯卖傻。
皇上那样的人,对着皇后娘娘却是温言软语的哄着宠着,事事百依百顺,见不得她因此伤害苛待自己,便在宫中太医建议下意欲带着皇后娘娘下江南散心。
听闻江南是皇后娘娘的故乡,也不知这一趟去了,何时才是归期。
我低头看着怀中脸蛋莹润粉嫩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不免心下叹息一声,又怜又爱。连我都如此,想来陛下心里又是何等的不好受。
怀中小小的人儿似乎感应到什么,竟在此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格外凄厉,听了便叫人不舍。
面前的皇上蹙眉,眉间有隐忧怜爱和不舍,最后到底一咬牙一狠心转身就要离开,小公主却在此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嬷嬷听得分明,景闲出声哄弄小公主的声音已然带了浓重的哽咽和鼻音:“乐儿乖......父皇去去便回来......”
然而到底是什么时候,却没有定数。
我眼睁睁的看着皇上抽走了小公主手中握着的那根手指,转身离开,再也不曾回头,不管小公主在我怀中哭得如何声嘶力竭,他都一次也不曾回过头来瞧一眼。
我从未见过如此绝情的人。
放任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就这么离开。
但我埋怨皇上面硬心冷的同时,又不免觉得皇后娘娘何其可怜,竟连自己的夫君都分辨不清楚。
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巧合,如此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人。
只怪皇后娘娘傻,不知皇上步步为营,铺了这么多路,不惜变换身份,只为同她一道。
皇后娘娘是我见过最傻最天真也最可怜的人。
皇上是我见过最狠心绝情又最长情执著的人。
我晃动着臂弯哄着怀中仍旧啼哭不止的小公主,看着皇上扶着皇后娘娘上了马车,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