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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闲自诩什么大风大浪的场面都见过了,没有什么能轻易让他觉得发怵。
但甫一听见宋烨然字斟句酌断断续续边端详着他脸色边讲述着这些在他看来太普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景闲还是不经意拧起了眉头,手上的筋节错络,隐隐泛着青色,他将唇抿得紧紧的,直到成为一条直线。
这仅仅只是他经过思考和美化过后所言的全部真相,真正的内在曲折定然不可避免的被他刻意省略了许多。
就算此时宋烨然愿意一五一十尽数告诉他他也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看着榻上仍旧陷在梦魇中的人,景闲伸手在她眉心处用了些力气边揉边按好让她能舒展眉头。
红袖去熬了些安神养性的汤药端来,景闲自然地伸手接过。宋烨然仍跪在原地,他的膝盖有些隐隐疼痛,却又不敢在景闲眼皮子底下有任何动作,只动作幅度极小的挪了挪膝盖。
“好好跪着。没让你起身你动什么?”景闲拿汤匙在汤里搅了搅,又舀出来一点,一点一点喂到轻歌嘴里。好在轻歌下意识还知道吞咽,只是每次喂进去都要咬住汤匙,景闲只能哄着她松口,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见。
“和她从前在你那里受过的苦痛和折磨比起来,宋少爷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景闲没有这种奚落人的偏好,只是实在气不过,才用这种最上不了台面的方式用权势压着他,嘴里头也不饶人。
即便觉得心里憋闷,宋烨然如今也只能受着敢怒不敢言,面上还得费尽力气挤出来个笑脸相迎。
如今亏得轻歌没醒,到时候若是他和燕容的事情败露,景闲指不定又要如何。
景闲爱不爱燕容倒是无关紧要,但毕竟人在后宫一天,只要头上还担着宫妃的称号,就是景闲的人。他现今如此,无异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玩弄皇帝的女人,这不仅是关乎名声的问题,更是皇帝的颜面问题。
此时他又不禁在心里头埋怨起自己,怎么就没顶住诱惑和燕容厮混到了一处。仅仅就因为她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又在宫中偶然同自己相识哭诉了几回自己便同她厮混到一处。
却不想让轻歌撞上,凭空给自己惹上这么大的事。他眼下已经是烦躁不已,再想到家中宋兴安和他娘得知此事可能会有的反应不禁更加烦躁,宋家自从前段时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宋兴安日日都是焦头烂额,他娘也跟着头疼。
眼下太后被软禁在章华殿,连带着他们宋家也不好过。
也是因此他才会受宋兴安情绪牵连责骂,来到宫中解闷才来找了燕容,又恰好被轻歌撞见。
景闲这人也摸不透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他动怒,他如今无波无澜的样子未免太过冷静,若说他毫不在意,又分明让他在这里跪着并不许他离开。
下一刻,景闲喂完汤药接过一旁的帕子将洒在自己手上的汤药擦干净却对地上的宋烨然道:“你走吧。”
宋烨然如获大赦,忙不迭磕了两个头谢过恩后匆匆退下。
“找几个得力的侍卫,这几日守在轻歌身畔。”
可惜宋烨然并未听到这么一句,是以才过了两日,他和燕容安排去刺杀的人便恰好被景闲安排的侍卫捉了个正着。
景闲来的时候,侍卫正压着两个蒙着面的人,景闲一把扯下来他们的蒙面,竟是完全的生面孔。
“谁派你们来的?”景闲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像是审讯,反而像是拉着闲话儿,随口一问。
“眼下再偏袒他们没有丝毫好处,你也知晓如今是个什么局势,若是得逞便罢了,可如今你们事情败露,就算有命回去,将来还能保住这条命吗?不如早早想清楚,要不要如实说出来,当然,我会为你们保守身份和秘密,好让你们往后并不因此有任何的影响。”
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权衡利弊将事情交代得一五一十。
其实根本不难知晓是谁为之,只是景闲缺少人证来为他们定罪,才有了安排侍卫守在轻歌身边这么一出。也不难算出宋烨然和燕容怕事情败露一定会派人来取轻歌性命,即便明白这有可能是个陷阱,内心里还是忍不住抱着那一点细微的侥幸,觉得自己可能会得逞。
毕竟除了此举他们也别无他法。
景闲一直坐在轻歌身侧,昨日她便醒来,只是醒来过后久久没法回过神来一般抱着被子靠着墙蜷缩着,只有景闲来她的眼中才有了那么几分生机和光亮。
眼下他便将人带着被子往自己怀中揽着,下巴挨着轻歌的额头,将一点温热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她,好让她觉得自己身边是有人陪着的。
怀里的人却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瞬,然后抿着唇将被子攥得很紧,慢慢地朝着越来越远的距离挪动。
那眼神不再是呆滞而空洞的,而是变得清明起来,只要看到景闲心里去:“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只是拿我做诱饵?”
景闲想要去揽她过来的手就那么僵在了空中,只能艰难的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你丝毫没有忧心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的性命堪忧该如何,你只是顾着拿我做饵引人上钩是吗?”
“我不是......”景闲下意识想否认,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用了这样的方式捉到了宋烨然的把柄,只能苍白又无力的辩驳,“不会有意外!我安排了许多伸手极好的人守在这殿内外。”
轻歌摇了摇头:“就算再多的人手,也只是如今如你所愿抓到了刺客,若是没有,你还会这样说吗?”
“我从前不懂,景清待我那么好,为什么后来说变就变了。你也是,从前待我那样好,为什么说变就变了。”她自顾自说着,仿佛认定了这番说法。
景闲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开口。但思来想去,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不是运筹帷幄的人,万一当真出了什么意外,悔恨就是一辈子。
两个刺客被及时带走,临了听了莫名其妙的一耳朵“景清景闲”,只是一头雾水,并不明了。
“你且先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瞧你。”这是唯一一次,景闲下意识有了想逃的想法,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因为懊恼。他莫名不敢去面对轻歌。
“我一点儿也不清楚,这个皇位何至于有如此大的力量,让不止景清,还有你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好比,她当这个皇后,不是因为她想当皇后,而是因为他是皇上。
景闲的步子一顿,走了出去。
......
日日憋闷在宫中到底不好,红袖便带着轻歌在宫中四处转转。
御花园中又绑了新的秋千,她好像又看到当初坐在秋千架上荡得高高的自己,还有偷偷在身后推动的人。像是景清,又像景闲,最后又变成一个人。
红袖以为她是想过去坐坐,正要带着她朝那边去,轻歌却拉住了她摇摇头。
迎面走来一个人,轻歌觉得熟悉,又记不清他的名字,最后在脑中搜寻许久才对上号。
然而面前的人也没想过要等她先开口招呼一声,反而极为自来熟的调笑:“这就将我忘了?皇后娘娘好大的忘性。”
轻歌没忘,只是记得沈嘉夷这么一号人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相比较而言,她倒是更愿意自己忘记。
仿佛是捉摸不透的缘故,抑或这个人身上天生就带着一股极强的压抑感令人莫名害怕。轻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红袖见轻歌神色不对,立马站在她身前挡着沈嘉夷的靠近。
沈嘉夷轻挑眉梢,仿佛觉得无端的有趣:“皇后娘娘这位子当得可还舒服?”
轻歌只是下意识不想过多同他搭话,被他自以为的归列为默认。
“既是过得不顺心不称意,不如跟了我?我虽比不过皇上那般,好歹也不差吧。”沈嘉夷从来都不屑于花费心思掩藏自己的劣根性,而是大大方方的将它们尽数呈现出来,张狂又恣意。
可能是沈家家大势大,才给了他底气。
他说着还不够,紧接着又有动手的趋势,先是伸手要去灼轻歌的手,又要揽她的腰。
其实沈嘉夷不过是拿她做逗趣,像他这般的人,说得通俗些便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偶然见到一碟清粥小菜,觉得特别爽口。然而你若要他当真为了这么一碟清粥小菜做些什么,他反而又要开始权衡价值,只有这小菜当得起他努力获取的价值,才有他为之争取的范畴和意义。
而轻歌显然不在这个行列之内。
对于轻歌,如今已成乍看之下的惊喜和见之已久的乏味。
边疆之事最近搅合得他和沈文栋不得安宁,本来快要想法子蒙蔽圣听搪塞过去,谁曾想反被景闲将了一军,以不变应万变,暗中筹谋,最后险些害得事情败露。
若不是看在他爹为官已久,还是元老,燕宛又在宫中为妃,少不得又是一番周旋。
所以这一桩桩一件件弄得他如今就是对轻歌有那个心思,也提不起任何的闲情逸致了。就连宋家因为宋烨然蠢钝竟然要谋害皇后受了牵连,眼下危机四伏。
他沈家自保尚难,还要分出多余的心力来应付日日上门的宋兴安,实在是烦透。
今日恰好借着进宫的机会才得以来了御花园处,不想见到轻歌起了些恶劣心思。
但不知为何,轻歌脸上的神情不单是回避和烦躁,反而是出乎意料的恐惧和焦虑。她两手绞在一起,又开始狠狠抠进自己的手掌心,鲜血一滴滴从她掌心滴下来,最后她又浑然不觉一般将手握拳抵在唇边用力咬下去,咬完了左手换右手。
眼睛垂下去,变得茫然又十分呆滞,整个人呆傻着站在原地发愣。
红袖听见身后没了动静,回身去看,见她两只手已经被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到处是交叠的齿痕和青紫的牙印,翻过来一看,手心又全是指甲印,渗出血迹来。
红袖一边给她吹着手一边带着哭腔:“你这是做什么啊!”
可是轻歌任由她捉着自己两手,不动也不笑也不哭,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像是感觉不到。
沈嘉夷也觉出轻歌如今的样子不对,只是快步离开。
待红袖找人去禀报皇上后,景闲看见的是轻歌仍旧呆呆的楞在那儿,任谁叫喊说话也不理,像是听不见一般,将自己和他人隔绝开来,自成一个世界,且沉浸在自己的这个世界里把自己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触及,也不让任何人进入她的世界。
景闲看得心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本来是软绵绵的物事,却因为塞住心口显得格外难受,又无法发作。
心里也像被倒进了一碗调和而成的奇怪料汁,酸的苦的涩的辣的,全都搅合在一起。
“轻歌,”他开口的声音轻轻的像诱哄,带着自己都没想到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轻歌,“你过来,过来我这里。”
“不要。”她终于听到这么一句,又立马严词拒绝,不给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是坏人,和宋烨然一样。他也叫我过去,可是他、他......”她忽然说不下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目皱作一团,抱着头极为痛苦的蹲下来,口里喃喃着“头好痛”。
她开始觉得自己呼吸不了喘不上气,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她抱着头的手逐渐下移到脖颈处,然后用力扯着脖颈处的衣衫,剧烈的大口的呼吸,只是好像仍旧不够,不能缓解她丝毫的痛苦。
景闲快步将她拦腰抱起来,将轻歌送回了容华殿又让人通传太医来。
太医来了以后也是束手无措,因为轻歌根本就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是垂下头半边身子紧紧贴着墙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却偏偏在感觉到有人靠近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疯狂捶打来人不让任何人靠近。
景闲忍着被她又踢又打又咬这才勉强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太医瞅准时候来把脉,轻歌忽然低声呜呜啜泣起来,咬着嘴唇,直快要咬出血来,景闲一只手箍住她不让她乱动又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逼她松开嘴:“乖,别咬。会疼的。”
轻歌长长的羽睫轻颤了两下,上面还挂着一星半点的泪珠,这会儿愣愣看着景闲,却是不咬了。然后又抬手去摸他的下巴,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弯起眼睛:“你可真好看呀。”
景闲只顾着对她笑一笑就赶紧追问太医轻歌的情况,太医这时候抿着唇似乎是在蹙眉思索,面色正了正:“皇上近日和皇后娘娘房事可频繁?”
没有料到他忽然提及此事,景闲只得如实应答。
在轻歌为后以来,二人这等私事虽不频繁倒也不少,只是乍然如此问,景闲又隐隐有了个猜测。
太医所言正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轻歌:“皇后娘娘已经有了身子了。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能诊出来了。只是皇后娘娘如今精神不稳定时好时坏,身体状况也不好,这孩子许是不稳,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