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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小路，马车颠簸而行。
“停车我缓一缓。”金坷垃吼道。
这马车怎么回事嘛！金坷垃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南洋的四轮马车，这种东西拉货多，行驶平稳，坐着很舒服，英国女王一直用它。而中国人用的是两轮马车，两轮马车对地形适应性好，但就是特别颠簸，木轮子没有任何减震措施，金坷垃这屁股都被颠成了三瓣。
“师傅，要不要再加个软垫子？”牛儿贴心的问他。
“算了，加什么都没用。”雪花飘到金坷垃的脸上，他知道如果再不快走，待到大雪封山又冻又饿的，一代枭雄冻死山路，这画面岂不是太美了点。“快走吧！”
这个风老千，也不知道混成什么样子了。
金坷垃到青州分舵一问，这风老千成精了。
“你说什么？投银断河？”
“是啊，济南府投银断河封四爷，这谁不知道啊。”
“哦，那我怎么才能见到封四爷呢？”
“哟，这可不容易。您得先递帖子。”
“那多谢掌柜的。”金坷垃送走这提水壶的店家，这个人当然是白莲教的下线，不过打听着点消息用不着动用内部关系。
“师傅，我们要递帖子吗？”
金坷垃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晌午刚过，金坷垃径直跑到门口。这里其实很好认，一座标准的四合院，中间还有一个方框，简直成了秘密暗号。
“告诉那个什么投银断河的风老四，说八字头的爷爷来了。”
门口家奴当场看傻了，家奴嘛，他没有白莲教那套人人平等的观念，这和尚上来就是狂悖之言，让他很不痛快。
“你什么东西？要见我家老爷得先递帖子，还得有银子。”
“老子要不是个爷，见了他自然瞒不过去，老子要真是个爷，你不通报，这条狗腿恐怕就保不住了。”
狗奴才一听这真话，气得是哇哇乱叫：“哪来的诨和尚，来人给我打出去。”
你想啊，门口这么大动静，风老千当然听到了，搞情报的人都很敏感，哪有不出来的道理。两人一照面，事情就清楚了。风老四一脚踹到狗奴才屁股上，当场翻下台阶，惹得牛儿哈哈大笑。
“大师不要见怪，这狗奴才，回头我一定收拾他。”
金坷垃摇头道：“这奴才是你故意养的，他又没有错，踢一脚算是罚过了，进去说吧。”
风老千如蒙大赦，关上门连声感谢法王体恤。
“自从惹了投银断河的名号，实在烦不胜烦，这不养了个狗奴才，清净许多。”
“人家花小磊都没那么大阵仗，你倒好，一个搞情报的人，名头这么响。”金坷垃抿下一口茶，揶揄道。
“法王，属下这些年想过了，偷偷摸摸的打探消息不如堂堂正正的打探消息，大隐隐于市，反而不容易暴露我们的真实目的。”
“大隐隐于市，有道理，看得出来，生意不错。”
“那是，消息可比金子值钱，只要我不涉及官场，就不会惹来麻烦，只要有银子官府也不会管我。”
金坷垃摇头道：“我能将兵，天师将将。不如也！”
风老四没跟上这思维，一时愣了：“法王，您说什么？”
“没什么，一点感慨。跟你买个消息吧，张艾兄弟怎么样了？”
风老四一听到“张艾”这两个字，也是两眼放光。这就是个奇葩呀！
“不瞒您说，法王，这张艾可是厉害得紧，本来就一个同进士出身，到死也就熬个道台什么的，他可好，知县还没满一任，竟然升官了！”
“去哪了？”
“兵部武选司。你说怪不怪？人家为升官恨不能巴结上司，送礼连腿都跑断了，可他倒好，别说礼了，连苍蝇都没往上边送一只，竟就升了！简直就是千古奇谭啊！”
金坷垃也是大为好奇，张艾这人怎么样，他从小就知道，按他的正直脾气，是绝不可能给上司送礼的，同进士出身，相当于残次品，按常理论到死就一个县令。当然，这还是好的了，要碰上一两个贪官上司，能不能活到退休还是个未知数。可他不仅没被整死，还升官了？
“这还真是奇事！你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只说是任内政绩很好，还得了一顶万民伞啊！”
“他政绩好有什么奇怪的？不好那才是奇怪。但这个和升官一点关系都没有，行吧，这件事情我去打听，他在京城哪里？”
“住在外城，广渠门那边。”
“好，我明日启程，你把最近的情报拿来，按照轻重缓急分类，我先看一看。”
老四点头答应。立即吩咐下人把那一堆纸搬到一个房间里，金坷垃等会儿自己过去看，风老千在一旁解说。
“现在朝廷最头疼的就是台湾，天地会林爽文一部已攻下全台，只剩南部台湾府，如瓮中之鳖，没几天蹦头了。”风老千非常高兴，这件事情是白莲教得意之作，联合洪门、天地会、小刀会多个会党起事，从情报上看，已经志在必得。
“大天使和水天使的化名你知道吗？”
“法王，按规矩只有天师才能知道。”
“我理解，额不，你做的很好。”金坷垃把这张纸丢到一旁，“无论他叫什么，下一份报告里都是死人了。”
风老千大吃一惊，何出此言啊！别人说出来他早就呵斥了，金坷垃说出来，他内心一阵惶恐。
“苏四十三？这也是我们法坛的人吗？”
“当然不是，这是回教徒，现在朝廷正为这事儿发愁呢。”风老四回道。
“河南伏牛山……大棍子出息呀！”
风老千有点不好意思：“自从法王出走以后，河南那边确实没什么起色，又折了次天使……”
次天使，金坷垃的心脏突然抽动了一下，虽然他知道这个结果，但从老四嘴里说出来，便是真的了。
“遗体有没有抢回来？”
“兵荒马乱，不知所踪。”
“怪我，明知道她带伤未愈，却要她去执行这种任务。”金坷垃拭去泪花，复问，“满清派谁围剿伏牛山？”
“大将海兰察。不过河南人恨清廷入骨，虽然陈兵十万，但并不见什么起色。”
“这大棍子也没打出去呀。这仗恐怕一时半会儿打不完。”
风老千说到这里相当兴奋：“法王，眼下满清朝廷遍地狼烟，全国各地都有大规模的民变，前不久听说福建等地也发生暴乱。我看只要时机成熟，我教兄弟一举起兵袭取京城，则大事可定！”
“我可没你这么乐观。满清一百多年了，年年农民造反，可人家亡了吗？就算你偷下京城，有用吗？皇帝在承德避暑山庄，照样可以招来千军万马剿灭你。”
“法王，你去了一趟南洋，怎么好像没有当年那么……”
“那是因为我见多了，无知者无畏，见多了自然也就到怕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初衷永远不变。”
“那是……”风老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台湾的事，属下是否可以知道一些。”
“行吧，反正过几天你也该收到消息了。福康安十万大军渡海直扑鸡笼港，我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风老千冷汗突然如浆涌出：“这……法王哪里知道的消息？”
“我的船队和人家碰上了，打听到的。你也是的，这么大规模的部队调动集结，怎么会毫无察觉？”金坷垃责怪道。
“额……是这样的，近期满清调动频繁，人力有点跟不上。不过我一定会加派人手往福建那边打听。”
“去吧，如果可以，把亚当的尸体抢回来，就地埋葬。活的……更好。”
“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金坷垃笑笑：“希望吧。”
风老千汇报完了，回身泡茶，金坷垃也耐心的看着各地送来的情况和清政府的邸报，一时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家奴把饭送过来，风老千也只是让他们放到门口，自己亲自去取。
金坷垃放下卷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门缝里金黄色的夕阳若隐若现，竟然已经是傍晚了。看来没必要去找张艾了，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了解，从这些公开或者半公开的秘密，金坷垃大约知道乾隆的钱袋子很不宽裕。出征台湾的十万大军已经耗空了国库，再打下去朝廷就得喝西北风。下一步他必须要弄到钱！哪里最有钱？两淮啊！两淮盐商一向把控着国家命脉，他们手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但是大清的盐税没有一年是能收齐的，明明是人口暴涨，每年用盐量极大，盐税却收不上来。我大清设了盐道衙门、巡盐御史，除了养肥一批官员，屁用不顶。
两淮盐商的合作伙伴现在在兰芳共和国呢，无论是为了自身利益还是意识形态都会和朝廷斗争下去。既然大清缺钱，这笔钱他一定会要！下一个爆发点应该就是这里了。
“法王，您还要去京城吗？”
“当然要去！张艾怎么升官我可得弄明白咯，要不然以后他遭罪我还救不了他呢。”
“那，属下可以做什么？”
“给安宝儿的人通个气儿，皇上要敲他们竹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