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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或者说屠杀很快就结束了。
索特纳气得青筋暴突,一把扯下头盔,把张艾提起来,狠狠甩到一边。
“你疯了吗你?血脖子到处杀人你没看见啊!他不讲道理你不知道啊!”
张艾憋了很久,重要忍不住大哭:“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不听劝。”
“没有为什么的!”索特纳气得跺脚,“为什么你们汉人就要问个为什么?”
“这里死人啊!死了这么多的人啊!”
“他们不死,汉人就要死。他要是杀我们蒙古人,老子早屠他全族了!杀人偿命,讲道理要管用还要刀子做什么?”
索特纳不由分说,把这个说不通道理的家伙架上战马,直接驮了回去。
要彻彻底底的杀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诛心。索特纳救回了他的人,没有救回他的心。回营张艾就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地反复念叨,索特纳也没听清楚他念叨什么,把他交给那个女奴,自顾自的走了。索特纳很忙,他有很多人头要砍,有很多军功要挣,安慰人的事情让女人来做比较好。
但是心魔没有人可以替你承担。
痛苦占据了他所有的身心,不知道哭还是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如果孔圣人来到这里,他会怎么样?会杀身成仁吗?张艾不断的回想《论语》中的话,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但是子又曰过,管仲这个人是什么人呢?如其仁。管仲,以儒家解释,那就是二臣贼子,但孔子对他的评价却是“如其仁”,他是个有仁义的人,虽然他不忠于主上,虽然他看似贪生怕死,但他做了有益于天下百姓的事情,此为大仁!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孔子说这句话的是为了回答学生那个问题。如果一个有仁义的人掉进井里,君子应该怎么做?我想跳进井里去救他可以么?孔子就告诉他,你在井边救人就行了。下边那个已经下去了,你再下去他也上不来,你们都死了,那不就少了两个仁义的人吗?所以君子可以被人骗,但自己不能犯糊涂!张艾跑去劝回人交出凶手,不就是跳井里去救人么?
你死了,回人就是诛杀朝廷命官的大罪,和琳就有借口杀光附近所有回人,无论是新教还是老教。甚至连毫无关系的汉人也要受池鱼之殃。有意义吗?一点也没有。孔圣人只是告诉你,仁义理想是比生命重要的追求,但并没有要你跳井里成仁,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告诉你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去追求理想,而不是去作死!但是要成就自己的理想实在是太难了!连和琳这样的满洲贵族都不为朝廷着想,他一个汉人官吏,吃着五斗米操什么天下苍生的心。这是普通人的想法,也是普通人的做法,这些腐败的人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腐败国度,怀着家国天下的张艾陷于这个腐败的泥潭里,不可自拔。按照孔夫子的教诲,当朝廷无道,你就该装傻充愣谨言慎行,等待时机去扭转乾坤。很多人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那个时机。
金坷垃看透了这一切,他剃了光头选择造反;和珅也看透了这一切,他拍乾隆马屁美美的享受腐败的果实。这两种选择都是很容易的,也是很简单的,他们产生了一个念头,然后把他贯彻到自己的生活中。张艾的选择是最难的,他要把一个腐朽的旧秩序变成一个新秩序。一方面张艾要适应自己的身份在腐败的环境中生存,另一方面要改造,没改动多少自己就差不多精神分裂了。
“能救多少是多少!”
“老爷,您要什么?”女奴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我要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特别是新教的事。”
“老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吧,您这样已经一天了。”
张艾使劲摇头:“不!你是本地人,告诉我这里的事。”
女奴有些惊讶:“老爷怎么知道我是本地人。”
张艾也很惊讶,这不废话吗?你这脸蛋这口音,不是本地人你还是京城人士不成?
“是。”女奴回答。
张艾点点头:“这些日子,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老爷是世上少有的好人。”
“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牺牲性命也做不到的事。”张艾攥紧拳头,缓缓说道,“姑娘既然是回人,应该也信教。”
“我是虎非耶。”
虎非耶是中国伊斯兰教派的一支,属于老教,女奴在相貌上与西域人有些相似,也证明了这一点。虎非耶是本土化比较高的一派,礼节简单,规矩世俗,除了心中有真主,其他的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在《古兰经》最严格禁止的喝酒一事上,虎非耶没有任何实际控制力,反正也没人监督,关起门来爱喝酒喝酒,爱吃肉吃肉,吃什么肉基本上也没人管。怎么说来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姑娘可姓马?”
“是。”
“马姑娘,现在西北百姓即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本官拼去性命也救不下几个。请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奴婢一定尽力。”
“本次回乱起源教争,这新教和老教为什么争起来的?”
马姑娘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张艾不明所以,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加大了价码:“马姑娘,若你能助我救民于水火,我一定还你自由身。”
马姑娘摇摇头:“没有用的,大人若是怜悯,把我带走就好了。”
什么?
瞬间张艾就明白了,就八旗兵这群王八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掳,那自然断非完璧了。她回去,还是无边的羞辱甚至虐待,与其如此不如在这边当奴婢呢。特别是在张艾这里当奴婢,比嫁一个没文化的回民不知道要好多少。即便是老教中,女人的地位也是很低的。
“我答应。”
“谢大人!新教收钱少,所以信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就和老教打起来了。”
“收什么钱?”
“天课。”
张艾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搞明白“天课”就是人头税。除了这种人头税,教士念经也是收钱的,新教收钱少,老教收钱多,导致很多教民纷纷转投新教。如此一来,老教的钱不就收不上了吗?所以老教纷纷到清政府衙门上告状,说新教妖言惑众。还提交了众多证据,就如和琳向张艾出示的各种证据一样,这必然是真的!因为新教是从阿拉伯半岛传入的信仰,天然带有极端性,鼓动信徒诉诸暴力。
后面的事情就是张艾读到的那样了。原来如此,归根结底竟然还是钱的事儿!你想想,什么“天课”,什么念经钱,最终都到了谁的手里呢?明显是那个教主嘛!这个就是门宦制度,也可以按照门阀理解,反正人家世世代代都是教主,你们信教就要给钱。新教能传播起来,就是他比老教便宜。张艾完全震惊了,真相往往极为简单,却让人无法置信。就像他所了解的白莲教。
哈秋!
金坷垃打了个喷嚏,继续对讲台下的人说:“我们和那些什么天理教、大乘教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把大家当做聪明人,而不是蠢人。他们只会把你们当蠢人,让你们喊口号,什么阿弥陀佛之类,然后让你上天堂去要美酒要女人。我们不一样,我会给大家看得见的美好未来。即便你们在奋斗中牺牲,你们的子孙仍然可以生活在那个美好的未来里。所以,每一个加入白莲教的人不仅是为了无生老母,也是为了自己,这是无生老母启示你们的。好了,跟我说!你们要什么?”
“我们要银子!我们要女人!我们要多子多孙!”
“饿死是死!战死也是死!不如战个痛啊!”
“推翻朝廷!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人群声如波涛,一直喊到歇斯底里才算停下。
金坷垃又打了几个喷嚏,看起来今天确实有人在念叨他。
“那么,欢迎加入白莲教!”
“拜见金轮法王!”众教徒不敢下跪,只能屈身行鞠躬礼。
哈秋!
今天到底怎么了,谁呀这是。
金坷垃走下讲台,这鼻子老痒痒的,一个劲儿的打喷嚏。
“教父,这样好吗?他们不是虔心信奉真理的。”牛儿递过一个竹筒。
“牛儿,他们都是虔心的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社会前进的动力。聪明人都已经进朝廷当官了,我们要搜罗剩下的聪明人只能用更聪明的办法。要不就只好招来一群蠢人念‘反清复明’咯。”
牛儿没有说话,他并不明白金坷垃的用意。
金坷垃抚摸着他的小光头,解释道:“真理是不怕质疑的,就算一时得不到伸张,历史也会给真理以公正。我们信奉真理不是为了服人,而是让我们自己更强大。”
“可是如果有人拿着刀跟你讲道理怎么办?”
金坷垃想了想:“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如果一个蠢人拿着刀逼你放弃真理,那你就开枪。真理一定可以打败谬论,无论是用思想还是枪炮,甚至,特别是用枪炮。”
“这就是世间的至理吗?”牛儿闪着眼睛问。
“我想是的,只要实事求是,遵循本心,我们就不会错得太离谱。这些人是不是虔心真理并不重要,因为我会用一系列的纪律和规范约束他们。记住,行为永远比思想更有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