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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特纳,国器也!”和琳兴奋的拍着他的肩膀说。
“谢将军夸奖。”
“这件事我跟师爷商量商量,你先回去休息吧。”
索特纳觉得上级接受了自己的意见,高高兴兴的走了。和琳眼中露出了不一样的光。
“索大人所言极是。将军初战不利,折损两千,只靠这三百余首级,不足以功过相抵。”师爷在暗影中阴森森的说道。
“可那张艾油水不进,他要肯松口,我早杀了。”
“将军,不如我去游说张大人。”
和琳微微一顿:“你有把握吗?”
“张大人是明理之人,晓之以理,他绝无不从之理。即便他不干,属下也有办法让他答应。”
“好!”和琳非常高兴,“全看师爷的。”
师爷再拜,退出帐门。
另一边,张艾还不知道索特纳出了什么馊主意。在张艾看来,他一个蒙古王公的长子,只识弯弓射大雕,能想出什么办法来。看到他哼着小曲在路上走动,显然是没有挨骂,张艾也就放心了。和琳人比较厚道,这一点大家也明白。大约他也是把索特纳当无知武人对待,我大清特别喜欢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正待回头,一个声音把张艾叫住了。
“刘主簿,晚辈有礼了。”
“张大人客气。”师爷笑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艾心中疑惑,对了,这奴才一定是要求自己高抬贵手。到了兰州就该上报这一阶段的军情了,和琳损兵折将,就算把过错推到伍弥泰头上,照样甩不掉领导责任。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一场大胜,可他斩首三百和惨重损失相比也算不得功过相抵。就算福康安在兵部为他周旋,乾隆也不是傻子。
“将军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张艾苦笑:“怎么个高抬贵手法?”
“能不能,将部分将士列为病亡。”
“不行!”
“大人……”师爷老脸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很快就平息了,他明知道张艾会怎么回答。“不能宽限几日吗?”
“我食俸禄蒙皇恩,岂能欺君罔上!”
“那可否将那些奴才……剔除。”
“不行!”
找张艾谈判绝对是师爷这辈子出过的最蠢的一个主意。
“张大人铁面无私爱民如子,果然名不虚传。”
张艾冷笑一声:“晚辈谢主簿赞誉。”
“只是大人,若有人屠戮妇婴,不知算不算是叛军?”
张艾眉头一皱:“兵丁杀良冒功当斩,贼人屠戮百姓该杀!”
“好!”师爷仿佛得到了什么尚方宝剑,“明日有苦主来营,将军请张主事一同见证,以免误会。”
苦主?
张艾皱眉,什么苦主?
翌日,张艾知道了。当地乡绅、汉民十数人,于营门大哭。和琳、索特纳,几乎所有高级军官全部都在。
“众位乡亲,张大人是读书人。”和琳一脸严肃的看着张艾,“有些道理,他比我懂。”
“大人!回人屠我三乡一千八百余口!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啊!”
“满汉一家,汉民的仇我们满人一定报!”和琳看着张艾。
“乡亲们,这是哪路贼子做下的?”张艾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回人做的!”
“哪里的回人?”
“每个回人村子都出了人啊!”
和琳将军情递给张艾,解释道:“这些都是邪教占据的村子,男女老少都着了魔一样,屠戮汉人也屠戮老教,前些天抓住的血脖子本将军也审了,两相对照,必无差错。张大人和诸位族老都在,可做见证!”
张艾用颤抖的手拿着那份供词。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规矩!邪教屠戮大清子民,本将必为乡亲讨回公道!请带路!”
“大人且慢!”张艾跪倒跟前,劝道,“杀人偿命道理如此,但如此一来必然掀翻血海……”
“难道大人不想按道理行事吗?”和琳低头问他。
张艾泪流满面,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其实他谁也保护不了。
“将军,属下不才,愿劝服回民交出凶犯。”
和琳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劝服?你不知道朝廷派过去几个人都被他们看了脑袋分尸挂出来吗?张艾不知道,和琳早就得了和珅的暗示,不要让他活着回去,但是这个时候,和琳犹豫了。
张艾再拜,义正言辞:“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学生不才,愿以身犯险,平息干戈!”
“张……张大人,你可想好了。”
“求将军成全。”
“兄弟!”索特纳忍不住站了出来,“你疯了!”
和琳冲他压压手,示意不要说了:“索特纳,你引两千铁骑与张大人同去,邪教若敢擅动,一个不留。”
“得令!”
张艾这才站起来,眼神已经无人敢于直视。这是一个不怕死的人,和琳甚至有些后悔,这个人不该死。
“保护好张大人。”和琳对身边一名乌甲武士交代了一句。
两千蒙古八旗与绿营军出动,由当地人带路,一下子就把村子围住了。没有任何防御工事,绿营军带来了劈山炮,只要一声令下,这几百人的小村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夷为平地。
“兄弟,这血脖子为了教义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你必须待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索特纳抓住张艾的衣襟,久久不愿放手。
“谢谢。”张艾抹开他的手,骑着马向村里走去。
短短几百米,张艾回想了很多,当年在昌乐县,徐君梅告诉他,道德建立在利益之上,圣人都t劝别人去死。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孔子终究没有成仁,倒是有无数后来者杀身成仁。是孔子在虚伪的欺骗世人,还是世人误解了孔子的话。
“你不明白。”这句话徐君梅说了两次。
张艾当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想明白。这四个字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影,骤然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他越是要专心去劝服回民就越是没有办法把这个谜团赶出去。
在村子外面,索特纳焦急的看着张艾的背影,他还在和村里人交谈,但是对面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激烈。突然,对面似乎喊了一句什么,几个回人上来就要抓住张艾。谈判自然是不会带刀的,这动手就是要出事啊!
张艾苦口婆心,对方突然发难,一时反应不及。邪教徒七手八脚哇哇叫着过来抓他,你想一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几个壮汉,三下五除二就被按倒。面朝黄土背朝天,张艾突然明白了。自己讲的是道理,人家讲的是真理。你跟讲真理的人讲道理这不是秀才遇上兵吗?人家是拿刀的拿到,搬石头的搬石头,自己死了不要紧,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一扣,和琳一定会把附近所有的村子全部屠一遍。这不是杀良冒功,而是有根有据的剿匪。
完了!
喀嚓!
耳边回荡起钢刀切过肢体的声音,这应该是邪教徒砍自己脑袋了吧。张艾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提了起来,双眼朦胧只见一乌甲骑士,身材倒也不高大,只是动作迅捷,出手极为狠辣。刚才想拿石头砸他脑袋的回人眨眼之间已经被一刀斩为两段。张艾瞠目结舌,眼前红光闪动,一柄短剑旋转翻飞,剑锋所指,或是咽喉,或是软腹,封喉穿心,一击必杀。极端主义邪教洗脑的回民勇归勇,武艺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战阵之上生死只是瞬间,就算是再不怕死,眼看方寸之间,血溅七步,是个人都会紧张会害怕。
乌甲人连挑带砍,又纵马冲撞,刹那间就把张艾身边的回人全部冲散,胆敢靠近者,一剑穿心绝无二话。回人气势稍弱,乌甲人更不收手,跃下战马,左突右冲,眨眼脚下已经是十几具尸体,方圆十步,生人勿进。张艾这才重新站起来,背后一只断手滚落在旁,乌甲人见他站起,也不恋战,缓缓后退。回人见已经翻脸,自知绝无胜机,本着杀一个算一个的想法,几个拿着长矛的回人已经嚎叫着逼上来。
张艾大惊,却见乌甲人将短剑一甩,血槽中积存的鲜血突然向那几个矛手的眼睛飞去。就在他们下意识闭眼的瞬间,剑光一闪,张艾只看见一道模糊的剑影,最前面那两个回人的脖子就喷出血雾。后人不顾生死,还敢再上,只见乌甲人微微一顿,剑光如电,啪啪两下,两根白蜡杆长矛就被短剑硬生生切断枪头。乌甲人向前突进一步,剑光画出一个“八”字,两人皆是当胸破开,面容惊愕,直挺挺的倒地。
索特纳这才拍马赶到,他也不停下,抬枪便刺,借着马力将那看似领头的家伙钉到地上。清军骑兵也陆续冲来,大肆砍杀,张艾试图喊什么,不过没有人听见。乌甲人在尸体白袍上擦拭着自己的短剑,就好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面路微笑。虽然他的脸被厚厚的面甲遮掩,但张艾可以肯定那双眼睛是在微笑。一柄短剑,尖锐细长,寂静擦拭,竟不曾洗去旧血的玄色。只是一眼,张艾便感觉到背后森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