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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善战，不死不休。
将秦人的天性与近代化战争结合起来，简直就是一台凶悍的战争机器。
张艾用兵如水银泻地，第一波试探性攻击之后，马上将纵深各营以纵队投入战场。这个纵队是相对概念，并不是一排三四人的行军纵队，而是一排三十余人的大横队。三排人便是一哨兵马，作为一个整体参战。一哨跟着一哨，变成了一个战术纵队，显然，这样的队形调动起来比单纯的大横队要灵活许多。在试探性进攻得手之后，张艾开始调动各营，重点向左翼这个罩门发起攻击。
但如此一来，他也露出了破绽，战场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有得必有失，就看谁能抓住机会。纵队虽然有利于机动，却大大提高了炮兵的命中率，调动中的部队破绽更大，金坷垃立即动用直属9磅炮7门轰击正在转向的陕西兵。
本就比较密集的行军纵队被骤然而至的炮弹打倒，由于士兵太密了，几乎每一发炮弹都能带来几人的伤亡。如果打得比较准，炮弹只会微微弹起，从人海中瞬间劈开一条血路，挡在路上的人顿成肉泥。欧洲喜欢用连纵队来衡量炮弹的威力，一般6磅炮能打穿半队，12磅炮可以打穿整队。这连纵队可不是指一个连排成纵队，而是由十个步兵连组成的步兵团排成纵队。如果一个步兵连排成三横队，那么打穿一个连纵队的意思就是打倒30层士兵，半队那就是15层士兵。
政府军的编制是由连到团，陕西兵复杂一些，哨到营，所以政府军的连纵队是30层，陕西兵是15层。6磅炮刚好一次打穿整个连纵队，炮弹弹过去的地方那真的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但这就是战争！兵战之场，立尸之地。上过战场的人就是死人了！9磅炮的炮弹重量更大，视觉上会有一种错觉，似乎这种缓慢飞行的炮弹可以伸手抓住，但如果你真这么做，就会连人带手一起被打成烂肉。这么沉重的铁球，哪怕是在地上滚也绝不是人类能抓住的。你只能看他滚过横队，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他打中你，而你在横队中间无可奈何。
在横越政府军半环形阵地时，调动中的陕西兵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那些把握不好距离，落入霰弹射程的营甚至会被团属炮兵6门炮集火轰击，一排霰弹扫下来，一个角落就坍塌了。更可怕的是，这种兵力调动是横向的，必然要经过固定的瞄准点，对政府军炮手而言几乎相当于打静止目标。每一个路过的营都遭到了打击，每一个营都会被打穿几个窟窿，留下遍野横尸。但是炮火根本无法阻止陕西兵调整队形，而一部分陕西兵已经发起冲击了。
连纵队转横队，排出三条战列线，陕西兵波浪一般向政府军涌来。当炮兵打倒第一波散兵之后，后面的战列步兵汹涌而上，趁着火炮装填的机会拼死逼近。他们的作用仍旧是炮灰，因为矮墙后的步兵会以齐射填补火炮霰弹的空白。整齐的排面不断被弹丸侵蚀，士兵接二连三的倒下。
但是！没有被炮轰死，没有被子弹打死的，接着冲！
当这些人冲近到大约五六十米时，炮兵完成装填，贴脸发射霰弹。这么密集的弹雨足以在一人宽度打上七八颗弹丸，整条战列线就像大蛇一样抽动了几下，那是幸存士兵的骚动。而他们身边是面目狰狞的尸体和冰晶一般凝结在沙地上的血海。此时第一排的长矛手已经完全被打光了，后面的火枪手在军官的带领下直接扑向矮墙。矮墙只有半人高，不过一个掩体，面对蜂拥而来的敌军，宝庆团就像刺猬一样，把刺刀竖起来。陕西兵用仅剩不多的长矛冲锋捅刺，政府军士兵眼睁睁的被扎穿，毫无办法。但更多的地方，是双方刺刀的较量。陕西兵队形不整，第一排士兵很快就被捅倒。但随着他们的溃退，后面的火枪手举枪齐射，还没回过神来的宝庆团在近距离遭到齐射。矮墙尘土纷飞，灰尘与血雾连成一片。后排士兵补上缺口，齐射还击。装填完毕的火炮推出垛口，陕西兵脚步为之一顿，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直面100%的死亡，但炮火从不会为你停止。
炮口硝烟甚至直接喷到陕西兵的脸上，尸体和碎块被汹涌气浪推飞出去好远。战术纪律已经荡然无存，这些士兵疯了一样挺着长矛冲击，雪亮寒锋交错，鲜血喷溅，满目猩红。厮杀叫喊声扯裂寒风，血腥污浊之气弥漫旷野。陕西兵趁互相缠斗之际，三线士兵加入战场。秦人高声呐喊，枪矛并进，争先恐后，悍不畏死。
“预备队准备！”金坷垃匆匆跑过去，面见廉州步兵团的士兵。
“元帅有什么吩咐？”赵英麟已经整队完毕，带着士兵纷纷敬礼。
“兄弟们！我听说自古秦兵善战，天下无敌！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冲上去！告诉他们，谁才是天下无敌！”
“全体劈枪！”赵英麟高呼一声，司号员吹响号声。
廉州步兵团枪下肩，刺刀下劈，行进中转为横队。
宝庆团听到号声，知道援兵将至，更为英勇。挑刺的挑刺，捅人的捅人，拼断刺刀的将火枪倒过来，以枪托砸击，丢了枪的拔匕首，连匕首都没有的用炮弹砸头，掐脖子，抠眼睛，拳打脚踢牙咬。陕西兵人数占优的情况下，竟拿这群不要命的没什么办法，双方互相抱在一起打斗，旁人总不好直接捅下去，弄不好帮着敌人把战友给打死了。
尽管已经在部分地段完成突破，还把一些政府军士兵给围了起来，但并不代表战斗结束，反而会是更血腥的争夺。廉州团是第一批次老王牌，作风凶悍。这帮老兵根本没有开枪，而是直接以横队队形冲击。
步兵冲锋，时常伴随呐喊，但真正骁勇之士并不喜欢呼喊，喊是浪费体力的，不过是无胆之人壮胆而已。廉州兵将步枪举过胸口，从上而下，无声穿刺。相比《步兵操典》上常用的腰间持枪突刺，这种上手枪更加适合阵战冲锋。在常人看来，其中门大开是个破绽，但实际上由于冲锋自带速度，从上往下突刺动作更快，敌军还没有刺过来就已经中刀了。最不济的情况也是互相刺中！廉州团作为老牌劲旅，最喜欢这种有我无敌的打法。
沉默的枪刺下是无尽的哀嚎与挣扎。
若是寻常军队，被突然捅死一片，至少也要短暂的混乱，而张艾练出来的陕西兵就像机器人一样，本能的反刺过来，两条阵线交织起来，战场上突然一片寂静。
寻常战场枪炮齐鸣杀声震天，但此时两军纠缠，双方都是不敢开炮，也无法用枪械射击，冷兵器肉搏让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之中。廉州兵锐气正盛，仅一击便将搏斗多时的陕西兵冲倒一片，倒地的士兵还会被补上一刀。被围起来的宝庆兵这才逃出生天，这些人筋疲力尽，已无战力可言。
金坷垃看到这一幕，果断命令宝庆步兵团撤回休息。
陕西兵只是稍稍后退，张艾再次凑出人马，集中力量向这个已经松动的豁口攻击。陕西兵刚才被逐退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破坏火炮，结果第四波人浪冲上来的时候又遭到了霰弹轰击。不过这种时候已经无所谓了，少量的火炮射击无法阻止新锐预备队的攻击，而金坷垃此时也没有预备队可用，只能以9磅炮轰击后续连纵队。
一万六千陕西兵不要命的强攻，各段防御都不可能匀出兵力，如此悬殊的对比，连续击退几波攻势已经是极限，只要对方不是扭头就跑的八旗兵，你不可能在防御战中扛住这种多波次攻势。
“命令，宝庆团立即过桥，把住桥头，掩护主力撤退！”
“教父，这是什么意思？”牛儿问道。
“撤退！记住，撤退并不可耻，特别是在没必要送命的时候。”
撤退不是逃跑，如果是溃逃，这四千人谁都别想跑过河去。这个撤退是正面先走，逐步缩短防御线，然后侧翼的部队再并拢过来。
“9磅炮退过去，放弃6磅炮。”
就在这种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报！法王，我等寻获了皇帝的龙袍！”
“太好了！”金坷垃笑道，“挂旗杆上！皇帝被抓了！”
“不是……”
“骑兵团回来了吗？”
“天边的烟尘就是，但是……”
“你下去休息吧。通知下去，龙袍在此！皇帝被俘！白莲降世，天下太平！”
金坷垃这时候哪里容你开口，挂出龙袍震慑敌军，至少可以让他的士兵比较容易退回东岸。这个时候龙袍就是证据！
果不其然，政府军看见龙袍，纷纷高呼清妖亡了。陕西兵见效忠的对象已经倒台，军心大乱。而天边又出现了大队人马行军的烟尘，似是攻略京城的白莲教已经回师。
本来处于防御状态的政府军纷纷反击，左翼重兵集团突然就陷入了侧翼暴露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