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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阳，险地也。抗战时方先觉死守衡阳，血战四十七日，日军困于城下，损失超过中国军队三倍，这在抗战中堪称奇迹。斥候返回大营带回地形图，金坷垃只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是西面还是西南面进攻，都必然落入城头要塞炮的火力范围，而要强行展开火炮，步兵必然要遭到敌方炮兵持续轰击，伤亡难以估计。不仅如此，城南的沼泽限制了白莲教炮艇和陆军的联系，如果炮艇轰击东面城墙，则士兵无法接近，如果陆军进攻南面城墙，大炮过不了沼泽地。
强攻？或许可以得手。但这些人都是金坷垃从南洋带回来的百战精兵，那些炮兵都是他手把手教的数学，乃是不易得的人才。哪里舍得丢进衡阳这个大坑里。
金坷垃左右踱步，毫无头绪。
领导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你发挥聪明才智的绝佳机会！
“法王！我有一计，可破清妖！”大猫咧嘴道。
“大猫你脑子灵光，说说看。”
“衡阳自古以来就很难打，我们不如放出风去，就说军中疫病，诈败南逃，等他追上来，我们打他个埋伏！然后再取衡阳，这不就打下来了吗？”
金坷垃大喜，看看，这就是独立思考能力！
“好！此计甚妙。”
为了把戏份演的逼真一些，金坷垃先在城南桐梓山东角扎营，没过几天，便在营地跳大神。这种驱病的法子民间叫做“驱疫鬼”，在堆一大堆柴火在那里烧，然后到处跟附近的村民说，军中发生疫病，让他们绝对不要靠近。一来二去消息传开闹得人心惶惶。看效果满意，金坷垃立即命令向南撤退，炮兵先走，步兵设伏。
剧本已经给写好了。
“兄弟们，让我们等一个人，这个人是和大人的弟弟，他叫和琳，穿正红旗盔甲。”金坷垃志得意满，“他的避雷针是最高的，大家记住，抓活的有100两奖金，死的……一毛钱不给。”
“为什么？”大猫问道。
“活虾一斤一分银子，死虾一斤一钱银子；活蟹一斤两分银子，死蟹扔进垃圾桶。你说为什么？”
“我们要珍惜生命？”
“我是说活的和琳值钱！”金坷垃怒道。
恰恰此时，斥候归营。
“来了多少人？”
“报法王！敌军紧闭不出！”
白莲教众将面面相觑，别说和琳，这连根和尚毛都别想捞着。
“难道被他发现了？”金坷垃怪道，“林锋，外围巡查可有遭遇清妖斥候？”
“我们一直盯得很紧，清妖未曾派出斥候。”
“怪了，那他有千里眼不成？”
大猫举手发言：“法王，如果他是知道这里有埋伏，那应该是出来再回去。连出都不出，这不像。”
“有道理！”金坷垃长叹一声，“这可怎么办啊，死守不出，我们又不好攻打。”
“法王，不如撤兵？”林锋建议。
“撤兵？”
“是啊，我们光复苍梧、桂柳，已经夺下圣教领地，但是粤西钦廉还在清妖手中，不如一并拿下慢慢消化。”
林锋传教的地盘么。金坷垃努力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现在不是怀疑自己人的时候。为什么他不出来呢？其实原因真的很简单，因为他不蠢。
“以下是我的决心，全军绕过桐梓山西面，渡过蒸水，向长沙前进。”金坷垃坚定的说道。
“法王……”
“执行命令！”
张艾最爱下棋，金坷垃不会下棋，却听过他说棋道，在他面前玩这种雕虫小技是没有意义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换棋手。你聪明，我不跟你下！
白莲教四千余人直扑长沙，脱离补给线作战，确是险棋。但是金坷垃认为，部队的补给可以很容易从清军手中夺取，火炮只需要留着足够攻下长沙的炮弹即可。清军部署前重后轻，卡住衡阳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过去，现在白莲教凭着行军速度的优势直取长沙，张艾你战也要战，不战也要战。
士兵行进到蒸水岸边，很快就派一个人游过对岸，以细绳牵引粗绳，再以民船和竹木板搭建，迅速建成了一条浮桥。人马火炮一个昼夜全部过河，靠着搜集和购买平民的食物一路向北。
衡阳的清军主力还是没有反应。
张艾本就打算死守，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没关系，反应总是打出来的。
没过几天，衡阳城下就多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将官。不用问也知道他从哪来。等人进了衡阳府衙门，和琳听着来人的哀告，当场脸就黑了。
报告内容呢也很简单，白莲教兵进长沙，攻克湘潭，全歼驻防绿营，顺便把粮库给抢了。如果不出意料，现在白莲教已经炮击长沙城。湖南有句古话叫做“纸糊的长沙，铁打的宝庆”，宝庆府即今日的邵阳市，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地处湘西蛮横之地，历来是个军事化要塞。而长沙……四面平坦，无险可守。这个地方有屏障，那是有了现代火炮之后的事，在那个年代，城墙直面敌军，失守就完蛋。从这一点看，他还不如一面靠山，两面环水的衡阳。而且长沙要是丢了，从湘江南送的补给就断了。名义上的六万大军，实际上四万多绿营，吃饭可是个大问题。更别提这些人还都带着家眷之类的，整就是一个大包袱。
和琳将来人屏退。
“士达以为如何？”
“不动……则皇上怪罪，动，则必败无疑。”
“这也正是我为难之处啊！”和琳郁闷道，“我四万大军，对敌四千秃贼，竟不敢出！”
“兵无战心，一触即溃，人再多又有什么用？”
打？必败无疑。不打？皇上怪罪。在敌人面前保存自己很难，在友军面前保存自己更难。
“不如，以谭鸿所部北上？”和琳试探道。
“他一定会临阵脱逃的！”
“我知道，但那样就能把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了！”
张艾长舒一口气，眼神甚是无奈：“如此，长沙危矣。”
“我们要是死光了，长沙也保不住。”
“和大人，我愿随军北上！”
“士达莫要逞强！”
“秃贼不敢攻打衡阳，说明我的计策已然奏效，我随军北上，随机应变，至少可以保全一军。”
和琳点点头。
“艾去后，将军无论如何不可出战，若战局不利，可退回洪都。”
和琳大笑：“秃贼一日行军60里，我军一日行军二十五里，逃不掉的。”
“珍重。”
此时已是酷暑盛夏，却不知为何寒风萧瑟，吹拂着白色的披风。
这一路，肯定要遭伏击，一点悬念都没有。张艾要做的就是，在发现敌军伏兵的时候，以最快速度让士兵们扎营。白莲教虽然能征善战，但毕竟人数不多，只要拼掉他一些，剩下的人马必然面对绝对劣势的情形。趁着绿营军士气正盛的时候十个打一个，未必没有胜机。
然而就如他的衡阳决战计划一样，再精妙也要有人去执行，而人往往是最不可靠的。如果他在长沙，哪怕把最后一个人顶上去也决不会叫援兵。何况长沙兵力并不空虚，只不过贪生怕死而已。
不过很快，张艾就发现他做不到这一点。金坷垃写的很是清楚，主力部队前方必须安排侦察分队，至少掌握部队前进方向三个小时路程沿途情况。他下达了命令，但是没有人执行！
谭鸿也很无奈，他和他手下的军官都是贵族，再往下那些哨长什么的小军官都是兵痞，士兵都是社会渣滓。你让谁带队去侦察呢？参将？游击？这些人带着亲兵去侦察，被白莲教一轮齐射就能打死大半，这跟主力遭到伏击也差不到哪去，因为这些骨干死掉以后，部队就崩溃了。让哨长带队去侦察情况更糟，这帮人本来就是贪生怕死的黑帮性质团伙，兵痞只会去抢劫，士兵离开军官的视线马上就会开小差。别说去侦察敌军动向，会不会回来都是未知数。
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这个差距就是绿营兵制度根本无法建立起有效的侦察部队，没有人肯离开主力行动，因为这意味着随时落入险境，遭到白莲教斥候的攻击。就算勉强把他们派出去也无济于事，这些兵痞只会瞎说一气，加上都没什么文化，沿途地形也说不清楚，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相反，张艾的动向一点都逃不过白莲教的侦察。刚出动，斥候就把消息送到了湘潭。金坷垃当即停止向北攻击，全军极速南下寻找清军主力决战。谭鸿这一万多人，连还手的机会都不存在。由于信息的极度匮乏，这些人稀里糊涂的向北走，沿途时不时的还能抢劫老百姓东西，让本来就迟缓的行军变得更慢，简直就是乌龟。
行不过三四日，张艾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事情在向着灾难性的后果一路到黑！这支清军两眼一抹黑，连前方有没有路都不太清楚，更妄论能发现白莲教的伏兵了。正如暴风雨前的死寂，张艾察觉到了危险。
必须立即筑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