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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
乒乓骤响，枪声如雷，弹如雨下。硝烟未散，金坷垃不由皱了皱眉头。海兰察的弓骑兵在这个距离上骚扰，火枪命中率很不理想。倒是密集的枪声惊吓了一些没有经过训练的战马，把蒙古人甩下马来，随即被后队踩成肉泥。弓骑兵骚扰就像陕西兵的散兵战术，理论上说，散兵对抗列兵是有优势的，因为稀疏且运动中的单个目标很难被击中，而对方可以灵活寻找掩体，闭着眼睛开枪。骑兵的优势比散兵小一点，毕竟马那么大的目标，中弹是很正常的。尽管如此，密集阵列对射时一次齐射能打倒150人的营级单位，现在十几个人都打不到。反倒是无甲的政府军士兵在牧民的猎弓下屡屡中箭。好在这些游牧民所用的弓箭多是打猎用的，大约三四十斤的力道，远远不如火枪致命。所谓三箭一刀，三刀一枪，一枪一命，一个人要是中了九箭，他就有很大可能当场死掉。中箭的人与其担心现在死掉，不如担心稍后的伤口感染，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那才是最为致命的！
“该死！就像苍蝇一样！”金坷垃四处观察，凭着多年征战的感觉，这不是敌军主力。骑射并不能给对方造成多大伤亡，但可以造成恐慌和干扰，为主力骑兵创造条件。即便政府军士兵不会恐慌，也无法摆脱这种干扰。脆弱的军队甚至无法承受这种压力，自行崩溃。然后真正的蒙古铁骑就会出动，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步兵一网打尽。直到近代火器的兴起，让步兵彻底压倒了骑兵。骑射不再是代价轻微的骚扰，而是以血的代价赢得时间。
虽然步枪齐射并不能对奔驰的马群构成致命威胁，但他们也保护着后面的炮兵，这些大管子一次可以发射6斤铁子，几百颗铁弹丸一瞬间就可以清扫掉整排步兵，也包括马队。
马队在方阵正面横过，留下遍野横尸，又绕过一圈，重新再来。
“天真！”金坷垃给了海兰察这个评价。
也是啊，他遇见的步兵只是当年学到皮毛的大棍子，这些民兵性质的武装就算手里有了火枪也没办法承受骑兵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崩溃了。纪律性不好的农民军必须在火枪手中搭配一定量的长矛兵，以防止骑兵突袭。或者根本就不要到平坦的地面上，只要藏进树林，骑兵还是拿你没办法的。
金坷垃并不着急，海兰察手下的马队并不是核动力的，在硝烟枪响中会恐惧，也会疲劳，在这些战马累瘫之前，必然会出现那队包抄的骑兵。
“元帅，骑兵团请示是否出击？”
“只是几千游骑兵而已，没必要。”金坷垃摇头，“他们的目标是海兰察的重骑兵团。”
“我们是诱饵吗？”陆青妍试探着问。
“对！一万大军就是诱饵，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消耗他们的马力，等马力一尽，所谓的骑兵也不过是软脚虾而已！”
“不能主动进攻吗？”
“没办法，如果主动出击就会被树林分割，我可不想在最后关头翻船。”
“法王哪里话！”谭鸿又凑上来搭腔，“这般杂鱼，哪里能撼动我白莲教。”
金坷垃回头看去，放眼尽是轻松的表情。看来参谋团里认为战局必胜的几乎是100%，当年还让农耕民族紧张兮兮的蒙古骑兵，在近代工业的火枪面前，已经是玩具了。
“左翼！有烟尘！”突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大家突然沉默了，纷纷举起自己的望远镜。虽然政府军尽量选择了开阔的地形迎战，不过左边是有一片小林子，如果蒙古马队绕道树林后方，确实会产生那么大的烟尘。
“法王，是否命令步兵组成空心方阵。”
金坷垃看着迷宫一样的林地，摇摇头：“我们要提前组成空心方阵他就不上当了。你看，我军前方是六个步兵团组成的品字方阵，后面就是直属炮兵，步兵预备队跟着，是一个标准的反击阵形。要是不露出两翼，海兰察不会搭上精锐骑兵的。”
得给他一个念想，前面的步兵和炮兵脱节，在后方步兵被干扰的情况下，主炮兵阵地露出一点破绽，让他觉得自己的骑兵可以冲断两军的联系，把威胁最大的炮兵给端掉。
“法王，我们右后方出现骑兵队！”
“湘潭步兵团殿后警戒。”
湘潭团在福建马尾死伤最为惨重，几乎重建，被认为是最弱的一个团。陆青妍有点异议，这一路敌军可能就是主攻啊！左翼制造烟尘，扰乱我军视线，右后方突然一波攻击，这不是常用的包抄套路么？步兵对抗骑兵的难点就在这里，如果没有足够的淡定，骑兵的机动性一定能让你发狂。他可以在任何方向戏耍你，而你只能疲于应付，你怀疑的主攻方向有时候只是一小队骑兵用树枝拖起的灰尘，而你忽视的方向偏偏就有一大群骑兵冲过来。好在骑兵冲锋动静很大，几乎是不可能隐藏的。右后方冲击确实是个麻烦，不过也只是麻烦而已。
“新手在防御时喜欢面面俱到，但实际上是很难的，有经验的防守者通常只防守关键的要点。”金坷垃一边调整部署，一边向第三期学员讲解。“只要核心阵地不动，一些细节上的损失是可以容忍的。”
果然，这出奇制胜一旦没有惊吓到政府军的士兵，要面对的就是齐整的阵形和密集攒射的铅弹。他们的命运和正面的弓骑兵差不多，在对射中纷纷倒地。枪法略差的新兵虽有损失，却大体上保持了完整队形，骑兵无计可施，只能围着刺刀从林打转。
“报！元帅，正面敌军已经崩溃了。”
“各部保持阵型。”金坷垃左右顾盼，正面牵制，左翼疑兵，侧后方发起大规模冲击。不过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在火炮和严整步兵方阵面前，只是在挣扎而已。或许海兰察的设想中，政府军已经在这样四面八方的围攻下精神崩溃，或者他认为这样的攻击会造成步兵阵型四处纷乱的机会。但是没有！政府军士兵就像原木，像岩石，任凭利刃加身巍然不动。
“海兰察应该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什么最后一招？”清妍小声问道。
“千百年来，人人都以为蒙古骑兵依靠弓马打天下，却不知道他们真正决定性的力量是蒙古铁骑！”
话音未落，原本以为是佯攻的左翼灰尘中，突然冲出一队骑兵。他们人数并不太多，但与那些穿着破烂的牧民完全不一样，他们身上竟然是布面铁甲！这是正规骑兵。他们穿过厚厚的尘埃，踏过散碎的尸体，发起决死冲锋。在一片恐慌，向后溃逃的轻骑兵里，他们相对而行，威风抖擞。
两面夹击，在所有人都认为是佯攻的地方投入决定性攻击力量！果然很蒙古。
“炮兵群拦截射击。”金坷垃有小小的惊讶，不过这种程度的冲击对方阵而言没有意义。
炮火弧线在大地上打出黑色尘埃，不过这依旧不能阻止敌军前进。
“法王，这批骑兵好快！”
“真正的蒙古战马！”金坷垃叹道，“非滇马可比！”
仅仅不到一分钟，敌军竟已冲到跟前。步兵群条件反射一样蹲下，将刺刀竖起来，枪托放到地上，刺刀四十五度向上。后排的士兵疯狂的向步枪装弹，试图用齐射拦住这群疯狂的骑手。然而时间上看是来不及了，金坷垃意识到空心方阵可能扛不住这么坚决的冲击。
“骑兵团上马，准备反击！”
当敌军突破空心方阵的那一刻，就是他们速度为零的那一刻。骑兵团的反击高速插入敌军骑兵群，以快打慢，必能击溃之。
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与索特纳那些坚决肉搏冲锋的亲卫骑兵不同，这些披甲骑兵没有趁势冲击，而是停在方阵不远处，用火枪向步兵阵列开火！
“额……骑兵团问什么时候出击？”
“看来用不着了。”金坷垃释然一笑，也许海兰察的蒙古马队十分英勇，但他们对近代战术的无知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只需要二十秒，或者三十秒后，装满霰弹的火炮将贴着脸轰击这排骑兵，瞬间就可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没有悬念，骑兵团只需要追出去把跑不动的敌军抓起来就可以了。就像抓猪一样！
不过金坷垃还是估计错了，蒙古马队不是来对射的，他们是来射一枪就跑的，几千骑兵就像赶集一样，陆续投入战场，打完一轮子弹就跑。在颠簸的马背上当然不可能装填，这些人也再没有返回战场。经历与陕西兵恶战的政府军士兵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一时不太适应，放跑了不少。
牧民是放箭然后跑，精锐是开枪然后跑。
“让骑兵团追击吧，带着甲胄的骑兵应该跑不快，不要追太远！”金坷垃看着外面横七竖八的人马尸体，轻轻摇头。“简直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