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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箱车向前推进,并没有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与昨晚的锣鼓喧天比起来,它们显得有些安静的出奇。
段文鸯那么看不起偏箱车,每次提起来各种嫌弃,今天却不得不面对,他认为在偏箱车面前灵活与速度的优势都不在,只得打起精神来面对。
山路崎岖,看起来并不适合车子,但偏箱车不同,它的稳定性很好,左右腾挪也算是灵活,虽然推进的速度不快,却绝对是一步一个脚印,不断的挤压鲜卑人的空间。
箭孔里,不断有弩箭射出,势大力沉,距离又近,一旦射出通常能穿越两到三人的躯体。鲜卑人扑上去反击,却发现车身使用的木材质地坚韧,连续挥刀也只是留下一道道印迹,反而被里面射出的箭直接秒杀。
偏箱车就是这个时代的坦克,除了作战时移动的慢了点,其余方面是真没毛病。荆国军宁愿拖累行军速度,也要带着这十几辆偏箱车,主要还是看重它巨大的威力。偏箱车缓慢的行进,却不停的收割性命,在它们身后有弓箭兵不停齐射,在原本鲜卑人的强项上,他们却占尽了上风。
段文鸯从阵前返回,见状后发了一声喊:“撞翻它!”
如果是平地,撞翻几乎无可能,但这里地势崎岖,偏箱车很难行驶到平坦的地方。加上里面的驱动不足,虽然经过工匠马匀的精心改造,仍然有不尽如人意之处。鲜卑人执行力很强,统帅一声令下,军卒们便不要命的朝上撞。
偏箱车设计巧妙,尤其是重心很低,加上它的材质特殊,使用的木材不仅是防火,而且密度高、重量大,总体说来很结实。经受了几个鲜卑兵的撞击后,也只是晃了晃,略微倾斜了一定角度,旋即又恢复回来。
里面的军卒见状连忙射击,通常只要击倒了最前面的人,后面人就很难真正发力。但是段文鸯的命令没有更改,军卒们仍然在矢志不移的撞击车子。还别说,真有一辆被撞翻沟中,打了几个滚落在一滩水里。
鲜卑人这才发现,车子底下并不是空的,大多数地方都有木板覆盖,而且还有至少六处微小的轮子,是它们保障了偏箱车可以轻快的挪动,以及灵活的转弯。这不止是当年马隆在《八阵总述》里提到的,而且增加了工匠马匀的新设计,别人误认为偏箱车还像以前那般缓慢,其实这种情况已经得到了一定改观,用马匹拉车也已经能够实现,否则的话急着赶来的陶侃与杨奕不会带它们。
偏箱车虽然倒了,但里面的人还是安全的。最讨厌的是,它们透过箭孔还是向上射箭,偏偏你还拿他没办法。
段文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仗打得有点欲哭无泪,好好的一个大英雄,却总是没有用武之地,总是处于被动挨打之中,他连死了的心都有。
前面的人死战不退,后面的偏箱车让他无计可施,又有大批的人涌过来。段文鸯知难而退,继续夺路向南疾行而去,免不了被人照着屁股一顿狠踹。追兵在后面一直跟着,逮着机会就交战,双方激战不休。
战事一直打到傍晚,一整天不眠不休,对于昨晚开始便没睡觉的鲜卑骑兵而言,持续不间断的战斗与奔跑,已然有些体力不支。更让他们不舒服的是,前方间断性的出现伏兵,时不时的打一阵,有时候是放冷箭,有时候是从上面扔石头,有时候还堵塞道路,更是让人心力交瘁。
段末波跟上段文鸯,提醒道:“敌军是有意为之,有时只是骚扰,有时却是为了避免我们走错道,前面应该有个埋伏在等着。”
段文鸯早已想到这一点,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后面穷追不舍,袭击一路上不停,他忧愁的是这个晚上,已经损兵折将的队伍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人家愿不愿意让他们休息。
答案很快就要揭晓,对方派兵轮流的伺候,总之不让你闲下来。这套战术在千余年后被广泛使用,方法很简单,那就是疲劳战术,扰的你永远不得安宁,考验你的终极承受能力。
天色越来越黑,点着火把行路很是困难,后面又没有暂停的打算。你若是行军慢了,他们还会绕到你侧面,有时候爬山,有时候埋伏在山坡后,还有时候出现在树林里,总之与你争斗不休。
总的说来,鲜卑兵吃亏的时候多,偶尔也能大获全胜,将这一小股偷袭的队伍全干掉。但无论如何,他们是一刻也不得放松,只能提醒吊胆的小心提防,然后呲着牙、瞪着眼去还击。
黑夜彻底来了,队伍疲惫的不想赶路,但敌人仍然时不时的惹事,一个时辰后有人出现在他们的侧翼,敲锣打鼓又开始了,扔石头的也有,只是这次没了投石车,他们只是捣乱而已。
段文鸯清楚对方的战术,很容易看破,却苦于没有办法破解。他走在疲惫不堪的队伍里,大家连帐篷都懒得搭,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粗气,外面那么吵,很多人却睡了过去,鼾声清晰可闻。
到了后半夜,又有石头砸过来,看来是对方的投石车运输到位了,这些人不用睡觉休整的吗?他们不怕夜间行军危险吗?段文鸯没时间多想,只能喊醒军卒应对。
有的军卒始终没睡着,有的却睡得很沉。不过,没有人需要段文鸯喊醒,巨大的石头纷纷落下,军营又一次炸了锅,军卒们破口大骂,你们敲锣打鼓就算了,你们时而出现朝军营里射箭也算了,怎么又开始扔石头?打仗有打仗的规矩,大家拉开了架势对着干,哪有这种死缠烂打,夜里也不让人睡觉的?
荆国军告诉他们,战争只为了取胜,目标是唯一的追求。而且战略战术本就不一样,你们鲜卑人不就是靠着骑射与奔跑吗?有本事你们也下马,大家列好阵型对着砍?
在这个时代,单纯从体型而论,晋人并不比草原民族矮小,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比如在汉代,军卒是从全国精挑细选而来,而草原民族喜欢全民皆兵,两者拿出来一对一单挑,汉人的军卒优势太大了,以一敌二都问题不大。而草原民众仰仗的是马匹,是他们在马背上娴熟的骑射功夫,是他们据此设计的攻击、撤退、包抄、迂回等各种战术。
这些东西是农耕民族很难掌握的,即便是石凡引以为傲的铁骑营,其实强大的更多是装备,马种是精心养育,代价之高想想都肉疼,如果真在草原上遇到鲜卑人,大家放开了攻防,能否有优势并不好说。
战争,有时候是扬长避短,有时候是找到弱点咬着不放,有时候是持之以恒。比如现在,荆国军从昨天晚上一直贯彻下来的战术,那就是不停的骚扰、打击,力求从意志力上将你彻底打垮。
之所以这样做,在于荆国的军队数量优势明显,所处的地形又不利于鲜卑骑兵发挥,在整体混乱的战局里,荆国咬住了这一支队伍不放,打败你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彻底将你打废,让你不会在休整补充后重新投入战场。
又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晚上,段文鸯最恨的是掉入敌人的包围圈,这也许从他与幽州军分开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前往文峰山装模作样时还好,退回的路上已经被人盯住,中间几次误导,最终让他一头钻入陷阱。
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的地形很操蛋,不用和鲜卑人喜欢的大草原比,也不用说宽阔的平原,它差在地势虽然不陡峭险峻,却有着没完没了的沟沟壑壑,好不容易走过一段平地,紧跟着又是山道回旋。
从前,东夷人曾在这片山的东面,从大禹之后频繁的与中原争斗,大禹法定的接班人伯益做过东夷部落的头领,后来抢了夏朝皇位的后羿、寒浞也都是来自东夷。这里人杰地灵,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也因为地势而自成一派,始终与所谓的中原隔着点什么。
到了汉末,曹操的父亲曾躲避在山东面的琅琊,正是因为此处在中原混乱时相对平静。段文鸯不知道此处的厉害,这个后世被称为“沂蒙山区”的地方,曾经是抗日的屏障、游击的圣地,曾经是解放战争时我党最终获胜的转折点,孟良崮上全歼七十四师何等的重要,与此处复杂的地形不无关联。
段文鸯算是误入此处,在最要命的地方被人耍的团团转,直至次日天色大亮,投石机没了动静,继续有人在后面催促他们上路。段文鸯气不过,亲自去队尾打了会,你进他退,你退他进,你驻他扰,你疲他打。
游击战的精髓啊!
配上毫不逊色的军事力量,这是让人难以承受的大杀招。段文鸯算是彻底明白了,他们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他们困死、累死或者战死。
段末波神色凝重,对段文鸯说:“兄长,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投降!”
“投降”二字说出去很难听,但段部鲜卑又不是王浚的军队,他们只是暂时利益的一致,为什么非得耗到所有人都死去?我们可以帮他战斗,但是有必要为其赴死吗?
这个念头一产生,段文鸯身体略微哆嗦,作为一个以“文鸯”为偶像,一致自诩部落第一勇士的他,何曾想过要投降他人?这在战场上是多么让人羞耻的一件事情!
可是,还有其它的选择吗?难道要看着队伍最终一点点的被蚕食掉?
他们的队伍还在行进中,但是前方……
还有路,而且开阔的很,前面要暂时走出山路,远处有炊烟袅袅的村庄。
可惜,一支军队等在了这里,兄弟俩虽然没见过,但是看他们飘扬的旗幡可以知道,这正是平西军与铁骑营,中间那员将领应该就是石凡。
荆国军的主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