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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做一世兄弟
作者:天际驱驰
外面这一闹, 早有人看见了, 赶紧过来, 帮着问凝把激怒中的安然拉住, 那大夫赶紧爬起身来, 道:“这位安公子也受了伤, 在下看他情绪不稳, 要不要在下也给他诊治诊治?”
这大夫倒是认识安然,花魁公子歌舞双绝,样貌清古冶艳, 仪姿风华映世,名噪洛城,许多平民百姓都会唱咏安然表演的歌曲, 就没有几个不认识安然的。因此, 这大夫虽然猝不及防挨了安然一拳,脸孔生疼, 心头并不惧怕安然, 还好心地想帮安然清洗伤口。
安然脖颈上被凌肆的刀子划拉出好几条伤口, 虽然只是外伤, 伤口不深, 并无性命之忧, 但看着颈上一团血肉模糊的样子,挺吓人的,问凝便让大夫帮安然看看。
安然兀自气愤愤地道:“滚, 庸医!”仿佛把这个治不好桂太君的大夫赶走, 他的姥姥就能长命百岁了。
问凝不同安然争执,满是歉意地送走了大夫。回来见安然正准备进后院客房,忙把安然叫道:“我给你把颈子上的伤洗一洗,包扎一下,你换件衣服再去。不然等太君醒来,看见你这副样子,她又要担心你了。”
安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但他怕桂太君担心他,便点点头,回房换衣服。少时,问凝端了盆净水进来,帮安然清洗了伤口,又撕了干净的细棉布把颈上的伤包扎起来。然后找了件高领衣服出来,给安然换上。
问凝一边清洗伤口,一边轻言细言地叮嘱道:“一会儿太君若是清醒了,你要稳住情绪,不要在她跟前哭,要让她安心。”安然听着,默默地点头。
安然收拾整齐去后院客房时,桂太君尚未醒来,丫头拿着刚熬出来的药,正在喂给桂太君喝。桂太君似乎吞咽困难,喂的药,倒有一大半流淌出来,滴在围兜上。
摔倒,再加滚下台阶,弄乱了桂太君稀疏花白的发髻,弄脏了桂太君的衣衫,后来急着给桂太君延医喂药,一直还没来得及整理桂太君的仪容,使得桂太君显得苍老,狼狈而憔悴,了无生气。
安然不记得他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去方府看望过桂太君了,此时,默默地看着丫头给桂太君喂药,他轻轻握着桂太君的左手,摩挲着她干枯松驰的手,疼痛的感觉慢慢从骨髓里渗出来,仿佛要把他拖入深渊。
随后,官府派了衙役过来查看现场,了解事发经过。这些事,阿辰都是亲历,只他不擅言词,倒是不在现场的问凝回答得比阿辰还多。
衙役还没走,方府那边,已经派了更为松软舒适的马车,大家小心翼翼地把桂太君搬上车,运回方府。安然便跟着马车一起回了方府。他是桂太君最疼爱的外孙儿,在桂太君病重之际,跟着回府,谁也没有异议。
回到方府,太医已经等着了,便把桂太君安置回她的房里,让太医诊治。
安然一看见方阁老,便跪了下去,哽咽道:“姥爷!”
方阁老无声地把安然扶起来,颤抖着,轻抚他的肩,道:“不要伤心了,多陪陪你姥姥吧。”
一会儿,太医诊了脉出来,大家一看太医脸上凝重的神情,心头都是一沉。太医道:“下官只能开剂药试试……尽人事而安天命。阁老大人,看开些吧。”
晚上的时候,纪蕴才带着青陌儿一身疲惫地回来,说是凌肆那厮脚下太溜滑了,竟被逃了。纪蕴带着青陌儿,潜踪隐形在洛城查访到天黑,也没找到凌肆几人的踪影。
纪蕴听说了桂太君的情况,大吃一惊,赶紧去看望桂太君,跟正守在桂太君床边的安然骤然相遇,四目交投,一瞥之后,就各自分开了。
纪蕴深埋在心底的小心思,被问凝一口当众揭破,大家再见面,不觉有点尴尬。
桂太君一直没有醒来,看着时辰也晚了,大家都守着也不是事,方阁老便让大家都去休息,叫几个服侍桂太君的丫头婆子寸步不离地轮流守候着,桂太君若是醒过来了,或是有什么情况,赶紧叫人。
问凝在寄园应付了衙役后,生怕安然在方府闹出什么事来,又赶来方府。安然仍旧带着问凝歇在方太太以前的闺阁润洛轩里。
安然很久都没有在方府留宿过夜了,润洛轩里无人居住,到处生尘,蛛网百结,看上去很是荒凉。还是大舅娘王氏赶紧派丫头小厮过来,草草打扫铺陈了一番,才勉强可以住人。
桂太君晕迷了这么久,灌了两剂药都没有醒来,只怕凶多吉少。再加又一次住进方太太的闺阁,安然都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情,只觉得乱作一团,这一夜,注定无眠。
因为润洛轩里就住了安然跟问凝两个,听到有人叩门时,问凝就去开了。
门外却是纪蕴,问凝就挡着门,冷着脸问:“纪公子半夜三更跑来做什么?有话不会白天说?”老是这么鬼鬼崇崇的!想来混水摸鱼,或偷鸡摸狗,门儿都没有!
虽然事后,问凝知道自己下午时,误会了纪蕴跟凌肆是一伙的,可是,自从知道了纪蕴对安然怀有非份之想后,她对纪蕴就没有好声气过。也不觉得自己一口把纪蕴的龌龊心思当众揭破,有什么不对。
纪蕴不想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便想从问凝身侧挤进去,道:“我要见阿然。”
不想,安然竟从屋里冲了出来,不由分说,对着纪蕴又打又踹,骂道:“都怪你!好好的,你去招惹凌家干什么?你不惹凌家,就没有今天这场事了,姥姥……姥姥就不会出事了!都怪你,都怪你!姥姥若有个什么三长两意,我跟你没完……”
纪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任由安然踢打,没说话,也没还手,一直等安然打累了,自行收手,他才轻轻道:“阿然,我一定会抓到那个凌肆,给你……出气。”
“我不要出气,我要姥姥好好的!我想姥姥长命百岁。”
纪蕴没说话,对于桂太君遭遇意外,他也十分痛心难过,而且,他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像安然说的那样,他如果不去给那些素未谋面的家人报仇,招惹凌家,凌肆就不会千里迢迢追着他返回洛城,更不会去胁迫安然。桂太君去看望安然就不会出意外了。
安然虽然朝纪蕴发了一通脾气,心情却半点没有好转,见纪蕴不说话,便欲转身回屋。
正在这时,小厮飞快地跑过来,见人都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太君醒过来了!”
纪蕴,安然,问凝三人都一言不发,一起往桂太君的地方疾行而去,他们都知道桂太君醒来,意味着什么,心头怀着不切实际的渺茫期望,又觉得绝望。
他们三人到时,桂太君屋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连安凌墨也来了。虽然围了一大群人,大家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静静的,气氛异常压抑。
问凝毕竟没有什么身份,她只是陪着安然过来,便在人群外围,远远站住了。
大家给安然纪蕴让开了一条缝,两人一直来到桂太君的床前,床沿坐着方阁老,略远一些站着桂太君的两个儿子方疏桐方静石,两人便半跪半蹲在床边。
桂太君这几年,身体越来越糟糕,眼睛和耳朵功能衰退得厉害。她只在一片朦朦胧胧中,看到两个人影儿在自己床,隐约听他们喊“姥姥”和“奶奶”,她吃力地伸出手,很快,她便感觉她的手被一只细腻的手轻轻握住,她知道那是安然的手,纪蕴自幼习武,手上很小就打了老茧。
桂太君的呼吸又浅又重,说:“阿然呀,姥姥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安然赶紧大声说道:“姥姥,放心吧,孙儿已经长大了……”
桂太君努力想握紧安然的手,给安然最后的温暖,说道:“阿蕴。”
纪蕴赶紧应道:“奶奶,孙儿在呢。”
桂太君喘着气,说道:“你虽不是我们方家的孩子,我们方家待你不薄,奶奶要求你个事。”
“奶奶只管吩咐,孙儿无不从命。”
桂太君道:“我就一个外孙儿,生下来就命途多舛,娘亲新逝,哥嫂不亲,父亲……也……”想着安凌墨也在房里候着,到底是女婿,她是厚道人,便没把不好听的话说出来。顿了顿,喘口气又道:“……他如今,被撵出了家,孤苦无依,你答允奶奶,以后,你多照拂阿然,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桂太君握着安然的手,往纪蕴方向伸了过去。
纪蕴赶紧把自己的手覆到桂太君手腕上。
桂太君拉着两人的手,道:“……阿蕴,阿然,你们都乖乖的,一辈子相亲相爱,做好兄弟。答允奶奶……”
安然道:“姥姥,我会跟阿蕴好好的,姥姥,你要快点好起来。”
纪蕴却心下一片冰凉,他心思玲珑通透,知道桂太君听到了问凝揭发的他对安然的心思,把安然托付给自己,是桂太君不得已的选择,桂太君要他亲口答允,跟安然一辈子相亲相受,做好兄弟。她既要把安然托付给他,又要断了他对安然的非份念想。
方家对他,恩重如山,尤其,桂太君还是受他连累而死,他怎么能够忍得下心来不答允?
纪蕴把手覆到安然的手背上,忍着刀割一般的心痛,像发誓一般地说道:“奶奶,您放心,孙儿一定会好好跟阿然作兄弟,守护他一辈子,看着他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知道纪蕴听懂了自己的暗示,桂太君欣慰地放开了手,叹息道:“阿蕴,好孩子。”
然后,桂太君喘息了一会儿,方道:“你们都出去吧。”她喊着方阁老的字,说:“少翔,陪陪我。”
她与方阁老少年结褵,相濡以沬,携手走过了将近六十个年头,伉俪情深,在生命的尽头,她还是选择让他陪伴。
他是她相伴一生的良人,得之,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