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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晋江城
作者:天际驱驰
安然呕吐时, 押解官和阿辰都淡淡地只看着安然, 并没有上去帮他。
押解官见惯了血腥, 只是不想多看。阿辰以前在教坊司也见惯了各种阴暗邪恶和丑陋, 以及死亡。他们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 心理承受能力比安然强得多。
安然穿越前生长在法制和睦的社会, 穿越后, 生长在方安两家人的庇护之下,他所接触到的,基本都是人世间温暖, 美好,善良,光明的一面。
现在他远离了长辈和家族的庇护, 在他即将生活十年的晋江城外, 终于见识到了人世间的另一面:阴暗,丑陋, 邪恶, 血腥, 以及肮脏。
阿辰虽然也十分关心安然, 但他不会像问凝那样, 对安然关心得无微不至。在他看来, 安然已经长大了,是个男人了,有些事, 必须要学会自己去承受。他跟问凝最大的不同:他不会把安然当成个孩子。
本来安然还想提议把女人安葬了, 让她入土为安。可安然又怕押解官和阿辰要让他自己动手,安然知道自己没法再看见女人的惨样,只好不提,苍白着脸,跟着押解官赶路。
剩下的路程倒是顺利,中午的时候押解官就带着安然去晋江城防的军营里专管充军犯人的营寨配所里办理了交接手续。
随后,安然被一个姓祁的所吏分配进了一个十人队,这十人队的什长姓郭。在军营里,被发配过来充军的犯人,会有个专门的编制,称之为配军。
阿辰跟押解官分别时,知道押解官办完了差,会返回洛城,便请押解官去寄园捎个平安口信。
阿辰自己则在距离配所不远处,找了间小客栈住下,日日去配所军营辕门外远远张望,只指望着见上安然一面,问问他在配所中的情况。
他早已跟安然约好,他在安然所在配所外的最近的客栈住下,彼此得便了,便相互寻找通信。
因为当初丽龙八城就是为了对付番突人而建造的八个在大唐北方边境的中型城镇,以这八个城镇为依托,形成一条坚不可破的北方防线。
虽然番突人有可能透过八个城镇的之间的空隙,侵袭向大唐后方,但毕竟不敢太过深入,丽龙八城就象八根擎天巨柱,牢牢地守护住了大唐北疆领土,不被番突人一年一年,一点一点推进地蚕食掉。
好在配所里修建了砖木结构的瓦房,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营房里的大炕下烧起炭火,十分温暖。
只是一间营房要住三个十人队,两张大炕密密麻麻躺满了人,大家身体挤着身体,翻个身就会影响到两边的人。不过,大家劳作了一天,基本倒头就睡,不用翻身就到天亮了。
比较让安然难以忍受的是馊汗臭。本来这么寒冷的天,不容易出汗,又穿着厚厚的棉衣,不容易闻到味道。
可他们就是一群苦力,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节也经常干得浑身冒汗。回了营房,把外衣一脱,炭火一烤,那馊酸了的汗臭味就充斥着营房的每个角落。
安然忍无可忍,把铺位换到门边,趁着开门关门,冷风倒灌进来之际,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喘几口清新空气。
当安然在晋江城熬过第一个寒冬,又经历了第一个夏天的薰陶,后来终于对这种馊汗臭味无感了。
吃的方面,一天两顿,早上一大清早就起来干活,等人来通知他们吃饭,早晚两顿都是一样的,冬季是红薯粥加黄面窝窝头,还经常吃出小石子和泥沙来。
到了春夏秋三秋,那粥里的红薯会换成各种不知名难吃的野菜,据说还有专门的挖菜队伍,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缓解军粮压力。
配所里每旬吃一回肉,基本每个人就只能吃到几小块肉,连味道都没品出来就吃完了,算是打个牙祭。
有了牢饭的对比,安然觉得军饭好歹还算是给人吃的,他不想挨饿,还是硬着头皮把饭噎了下去,都不敢怎么咀嚼。
当然,这是配所和辅兵的营房和伙食,战兵的营房和伙食比辅兵好得多。
安然由郭什长带着,经过几天的了解,才渐渐明白他目前的情况,他们这个十人队平时主要是负责修筑城墙,战时,主要负责运送滚木礌石上城头。
当然,负责修筑城墙的,负责运送的,远不止他们这一个十人队。
安然本以为他被送来充军,就会被派上去冲锋陷阵当炮灰。然而,郭什长告诉安然,所有配军,都是辅兵,并不是战兵。
安然这才知道,古代军队居然也是分兵种的,配军根本不允许去冲锋陷阵抢军功。
在战斗时,负责跟敌人正面作战的士兵,是战兵,是上军,是一个国家的主要军事力量,是国家编制的拿军饷的职业军人。
这部分兵卒大多出身军户,以及被征兵役,役期已满,自愿留下的老兵,兵种基本是骑兵,刀盾刀,□□兵,□□手等。
其次是从各地征召过来的从军两年以上的应役平民,这部分被编为中军。中军主要担负警备任务和防守任务,他们在进攻中算辅兵,在防城中算战兵,也是国家编制的军人,拿微薄的军饷。
兵种是比较特殊的是□□新手和投石兵。这两个兵种都是远距离打击敌人,自己伤亡较少。
最后就是下军,下军主要由刚征入伍的新兵,拉来的民伕,以及被发配过来的配军三部份组成。
下军相当于后勤部队,新兵是国家编制,有军粮供给,但是没有军饷可拿。民伕和配军都是编外军队,在军营里就给一口饭吃,更加没有军饷可拿。
下军平时专门负责运送装备辎重、搭建营地、埋锅造饭,在攻城的时候负责建造、推送攻城器械,守城时则负责搬运装备、烧水、扔滚木礌石,战闲时还负责屯田种植等。
一句话,下军中的新兵,是军队中的预备役,在危急时刻,可以顶上中军和上军。下军中的民伕和配军是军队中的苦役力伕,只有在非常危急的关头,才会被驱使对敌作战。
在攻城战中,战兵跟辅兵的比例是一比二,在守城战中,加上中军的力量,战兵跟辅兵的比例可以达到一比一。
虽然存在着战兵辅兵的区分,还有兵种的不同,各个人在战争中负责的具体事务不同,但有一点,安然觉得公平:那就是,只要杀敌了,那就是该人立的军功,这一点不会因为兵种不同而有所区分。
每一份军功,都是拿命拼来的。夺人军功,无弃于谋财害命。这一点,被明确写进了军规军律。
军功奖励分为两种,一种把军功兑换成金钱,一种把军功兑换成军职,不过能兑换的最高军职为百夫长,再往上的军职便是校尉了,校尉以上级别的军职要上报朝廷吏部考核任免。因此,绝大部分兵卒都愿意把军功兑换成金钱,这个更实惠。
安然猜测,二十多年前,杜昱铭老将军也是被流放到西北边境充军十年,大约杜老将军在做为辅兵苦役的那十年里,并没少立军功吧?
后来听说他十年流放满期,立即转为战兵,还担任了百夫长,想是把十年积累的军功换了军职。随后,从百夫长开始,杜昱铭老将军一步一步,累功至靖平侯。
不过,安然完全没有杜昱铭老将军这样的雄心壮志。
不!安然不光是没有雄心壮志,他现在压根儿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充军十年?他能做什么?莫非就在这里修补十年的晋江城墙?
安然连这个都没有想过。他完全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什么都没有多想,浑浑噩噩地过一天,算一天。
抱着这样的心态,可想而知,安然干活,极是懈怠,极是马虎。
被盯着新人干活的郭什长发现,把安然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以为这城墙是在保护谁?是保护着这一城的老百姓啊,也包括你呀!像你这样,基石上留这么大个洞,连粘土都不填满,这样的城墙,怎么禁得住敌人滚木的撞击?城墙被撞塌,连累的是一城的百姓!安然,你想死,自己早点死,莫在这里害人!不死就给我老老实实干活,我容你一次,再有下次,我就上报上去,军法处置!”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像安然这么马马虎虎又敷衍了事的修理,就是一个蚁穴般的存在。
修理城墙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一般被派去修理城墙的,都是一些老配军或老力伕,他们明白修筑城墙的重要性。
安然能被派来修城墙,全是沾了他所在的十人队的光。安然所在的这个十人队,其实,加上安然才九人。其他八人,都是已经充军四五年以上的配军。
古代的刑罚分为笞,杖,徒,流,死五刑。充军是流刑中比较重的一种,最低期限为十年。被判充军的犯人多数是做案多起,但手上没有人命的大盗或抢劫案犯。也有犯了其他罪行,又不够死罪的。
目前大唐在西北,西南,东北三面连续用兵,兵力紧张,基本都把流刑判为充军。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要说他们有多穷凶极恶,却也算不上。
这些老配军既然已经在这里充军四五年了,差不多已经息了逃跑的念头,也渡过了最初的心理适应期,在辅兵中也算是老兵了,军营才会派他们去修理城墙。
监管方面,主要叫他们自行相互监管,一人逃,全队斩。很少有一队人一起齐心协力密谋出逃的,总会有胆小怕事的人出首,乞求活命。
安然进入军营的第三天,就见识了这样的场面。
当时正半夜,忽然间战鼓擂得震天价响,安然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别人都飞快地爬起来穿衣服,安然也照做,然后跟着人冲出门站在校场上。
校场四方烧着火盆,校场一边的高台上更是被火盆火把照得通亮,高台上绑着五个满脸惊慌的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一看就是辅兵中的下军。
战兵和辅兵中的中军,会发给铠甲和军服,尤其是战兵,装备十分精良。而辅兵中的下军,则只能穿自己带来的衣服。
传说,军营中常有被冻死的士兵,那些被冻死的士兵,多半就是辅兵中的穷苦人家,没有厚实衣服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