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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年以后, 秦欢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勇子的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同样是他这么大岁数的孩子，人数多得已经遍布了京城四周。
从城东到城西，再从城南到城北, 都有卖秦家鸭脖的小商贩。
生意这么好，秦欢回娘家的时间也就少了，再者，娘家也没什么事值得她回来，平时都被她抛在了脑海。
大哥他们一家都好, 而福玉那里也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肚子已经大得都快要生了，可是同样的, 肃亲王和潘小姐的婚事也在即。
因为潘小姐明年就要出孝了，看着好像还一年的时间, 其实眨眼就过去了。
所以福玉很忙，没时间搭理秦欢他们，福玉不来找麻烦，秦欢向来当她不存在。
只是秦欢怎么也没料到，就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回娘家，再看秦爷爷的面相时, 已经消瘦得这么厉害了。
“爷爷……”秦欢欲言又止的看着秦爷爷。
秦爷爷目光深沉的看着秦欢说：“回来了。”
“嗯。”
秦欢对秦爷爷的感觉挺复杂的, 在她看来, 秦爷爷实在不必这样忧思, 白白拖垮了自己的身体。
但又不得不说，每次她回来，秦爷爷一句“回来了”让秦欢又倍觉得温暖，就好像这个秦家一直是她的家一样。
她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以前听人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现代的时候，家里不要独生子女都不见得有这样的待遇，更何况是古代。
以前她一直漂着，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却多了一些领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秦爷爷这些细微的举动才特别的受到感动。
“没事吧！”
秦爷爷不解的看着秦欢。
秦欢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信拿了出来。
“爷爷，二哥来信了。”
秦欢刚伸手，信就被秦爷爷抢去了，急忙的摊开，“你二哥说了什么？”
秦欢也不记得信的内容，歪着脑袋去看了一眼，然后照本宣读。
秦爷爷一张脸眼见越来越苦，像个干瘪的小老头一样。
秦欢读完信，有点儿无奈地说：“爷爷，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些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现在也不过是得到证实了而已。”
秦爷爷愁得在身上到处摸，秦欢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爷爷，你在找什么？”
“我、我……”
秦欢看秦爷爷这样，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她不能感同深受，不能明白秦爷爷的焦灼，但她知道秦爷爷心里很不好受，这是真的。
“老家那些人可怎么办？你爹他们还在家里，你大爷爷他们怎么办，还有三奶奶他们。”
秦爷爷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
像他们这样的老一辈都是吃过天灾苦的人，太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么难熬，就拿秦爷爷来说，自小就不讨喜爹娘的喜欢，天灾那年他还小，差点被他娘易子换食了，好在当时的村长阻止了，他们村里没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这种事情，在其他的村子里可不少见。
“二哥回去带了大批的粮食回去，爹那里饿不着的，而且村里太难了的话，二哥肯定也会帮的，爷爷要相信二哥，他虽然平坦混了一些，但在大是大非上面一直拿捏得清楚。”
秦爷爷虽然急，但也不至于全盘否定自己的孙子。
他附和地说：“是啊是啊！”
见秦爷爷情绪稍微稳定了，崔大娘他们才敢上前说话：“情况真的不好了吗？”
秦欢无奈的看着他们。
明明早就告诉他们的事情，但他们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期盼。
说来好像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不能全然相信也很正常，这要换了别人跟秦欢说，她可能也做不到全盘相信。
“怎么会这样，这老天爷不让我们过日子了吗？”崔大娘难掩伤感。
秦欢感受不到他们的痛，她其实是辛苦的，从来没有亲自经历过任何的天灾，再加上到了这里以后，对于今年会发生的事情，她早就了若指掌，真的难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不像秦爷爷他们，一直抱着一丝期望，而这一丝期望被打破时，那种难过，难以言喻。
“看吧！老头子，我就说了福玉不会骗我的，她说的都是真的。”
秦爷爷复杂的看着秦奶奶。
秦奶奶接着往下说：“所以现在我能去王府照顾福玉了吗？她现在肚子已经大了，正是不方便的时候，我再不去照顾她，我怕她没人照顾。”
崔大娘看秦爷爷和秦奶奶又要为这事吵起来的趋势，立刻劝说：“娘，福玉怎么会没人照顾，她怀的是肃亲王的第一个孩子，王府里那么多下人，难道还怕没人照顾她吗？”
“那些下人能和我比吗？她们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谁知道安了什么心。”秦奶奶能跟着一穷二白的秦爷爷打拼到这步，为三个儿子都各自娶上媳妇，又供了大孙子考上了状元，就能够证明，她不是一无事处的草包。
所以看人做事有她自己的一套，也正是因此，她觉得王府的人对福玉都不诚。
“娘，爹这里也离不开你啊！”崔大娘向秦奶奶示意，让他看看秦爷爷现在的样子。
以前多么精明干炼的一个老头子，现在变成这样的形象，干瘪不得志。
秦奶奶不是真的不在乎秦爷爷的，相反的，她很重视秦爷爷，否则的话，她不至于在秦爷爷来了京城以后就再也没有搬去王府住了。
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看重秦爷爷的想法，所以一直在征得他的同意，可是半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一向迁就她的秦爷爷，还是没有同意。
“这一次我说什么都要去，老头子，这是我们说好了的。”秦奶奶对着秦爷爷喊话，满是试探。
崔大娘拿秦奶奶是没有办法的，见她这样说，只能闭嘴，看秦爷爷怎么回答。
秦爷爷的焦虑其实一直得不到安抚，他突然说：“你去吧！”
秦奶奶脸上立刻带出了喜色。
但秦爷爷的下一句话，让她的笑容僵住了。
“我回老家了，明天就走。”
秦奶奶失控而暴躁的质问：“老头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爷爷望着远方，声音空洞地说：“我要回去看看，我不亲眼看看我不死心，而且我的那些田地，我不放心。”
侍弄了一辈子的地，最让他牵挂的就是这个。
现在听说蝗虫要来了，要吃光他种的粮食了，他不去看看怎么能够放得了心。
秦奶奶急了，“你是不是疯了啊！我们说好了的啊！如果福玉说的是真的，你就不阻止我再去照顾她，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啊？而且你回什么老家啊！你现在出发，赶到老家的话，正好碰上天灾，你是去找罪受吗？”
秦爷爷没有理睬秦奶奶的歇斯底里。
他径直往房里走，并说：“我去收拾行李。”
“收拾什么行李，不准走，我说不准走！”秦奶奶跟着上去。
眼见着爷奶都回了房，但吵闹声音不断，秦欢其余人就觉得头都是大的。
柳倾本来在房里带孩子，听到声音都跑了出来。
“欢欢来了。”
“嗯。”
“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听到爷奶吵架的声音？”
说来好久，也就他们家里这样，爷奶加起来都一百岁的人了，整天吵吵闹闹不停。
“二哥来信了，老家的情况不太好，奶奶证实了福玉的话，就要去王府照顾福玉，而爷爷却要回老家看看。”
“这……”
柳倾傻了眼，忍不住嘀咕，“爷爷奶奶都有点任性啊！”
秦奶奶那里就不说了，老话重谈的事情，但秦爷爷这里也不该啊！
明知道老家在受灾区，这时候跑回去，不是平白让他们这些小辈担忧吗？如果真有一个万一的话，他们这些小辈该如何自处。
秦欢看了眼，仍然有吵闹声传出来的方向，低声说：“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柳倾愣了下，没料到话题转移这么快，一时没接上嘴，过了会才说：“你大哥和妹夫一样，天天忙得不行，都是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家里做好了晚饭都要等上一等。”
秦欢抿抿嘴，点头。
柳倾看她这样，“你有事情要和相公商量吗？”
秦欢没瞒着柳倾，直白地说：“嗯，我想跟大哥说，找一个安全点的车队，送爷爷回老家。”
“这怎么可能。”柳倾想也没想的否决。
可能又觉得这话太生硬了，立刻改口说：“你大哥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责任心最重了，明知道老家在灾区，怎么可能放爷爷一个人回去，况且最疼爱他的长辈就是爷爷。”
秦欢何尝不懂这个理。
她有点儿无奈的看着柳倾问：“难道你们都没有注意一件事情吗？”
“什么？”
“爷爷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再这样下去，他会抑郁的，到时候就治不好了。”
这里没有抑郁症这一说，但秦欢看秦爷爷就像这样。
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
“抑郁？什么？”柳倾是懵的。
秦欢说：“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说得也不清楚，但你要知道，如果任由秦爷爷这个心态下去，后果会很严重。”
秦欢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问题，也没有特意去了解过，所以一点都不懂。
就像她现在，也一点都不了解秦爷爷为什么会日渐消瘦是一个道理。
“会、会这样吗？”
柳倾这下不敢乱答话了，如果再住在京城会加重秦爷爷的病情，秦卓文不单不会再留人，说不定自己都想停职，陪爷爷回去。
“我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
秦欢没把握是不是就是抑郁，但是秦爷爷的情况很不好，这是事实。
“那你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吃饭，等等你大哥回来了，你再和他说说，这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
秦欢理解，这事别说柳倾做不了主，便是秦欢都做不了主，真正能做主的就只有秦大郎父子两人，他们才是秦家的长子长孙。
崔大娘在一旁听了一个耳朵，脸色很不好看。
她问：“是不是天灾要起的原因，我们现在知道是什么了，能不能在苗头上解决这件事情？”
“我不懂解决的。”
说来惭愧，秦欢并不知道蝗虫灾害是怎么形成的，她只知道蝗虫可以油炸着吃，有人特地养殖，说到蝗虫闹灾害，反正她活了二十多年也有听说哪里发生了这种事情。
“要是能解决就好了。”崔大娘如此说道。
秦欢想到肃亲王和晋亲王的人都已经摩拳擦掌的等着表现了，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事在苗头上就掐灭。
真掐灭了，不把事情闹大，他们的功劳哪里来，百姓为什么歌功颂德他们。
毕竟现在边境没有大战事，他们也没办法上战场立功，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诶……”崔大娘一声长叹：“这都是什么事啊！”
外面正愁云惨淡的时候，秦奶奶突然怒吼一声，从屋里冲了出来，接着站在门口大声嚷嚷：“我不管你了，你回你的老家，我去我的王府，我们正好分道扬镳。”
秦奶奶说完，并没有马上走，还朝着屋里探头探脑，显然想吓唬秦爷爷，但秦爷爷就跟铁了心似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更别提走出来了。
秦奶奶这会是真的气了，眼看着就要冲出门了，秦欢几步追了上去，她拦住秦奶奶问：“奶奶，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秦奶奶现在正生气，直接将气撒到了秦欢的身上。
“说说说，说什么说，说个鬼啊！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
秦欢面不改色地问：“奶奶是想和爷爷永别吗？以后再也见不到一面，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人的那种。”
秦奶奶想到这种可能性，脸色直接变了，左瞄右看，门口抄起一把扫帚就吼道：“我要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孙，竟然敢诅咒我们。”
其实厨房里干活的女人，力气也不小，秦欢就是这种。
再加上她仗着年轻，身体优势，反而一下抢过了扫帚，甚至报复性的在她的身上打了几句，这才把扫帚一丢，怒斥：“奶奶，你能不能好好听听人话，你再这样闹下去，这家早晚得散。”
“我说什么，你说什么。”
秦奶奶尖锐的叫了起来，秦欢懒得惯住了，拖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往柳倾那里拽。
崔大娘婆媳跟在旁边，紧张地说：“欢欢，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宋吉祥两口子带着儿子出门了，所以这会也没在这里看热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欢动起手来没什么顾虑。
她将人直接拉到了房里，就往地上一推，甚至都没推床上去，还知道顾忌着柳倾，怕她不喜欢，便更多的也是借机给秦奶奶一个教训。
“你敢打我？”
“我再不动手，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你逼死爷爷吗？”
“你说什么？”秦奶奶的眼珠子一下突了出来，也不再和秦欢瞎吵，只是一个劲地说：“你到底安了什么心，就这么咒你爷爷。”
“我不是咒他，而是在关心他，我就想问问奶奶，你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爷爷了，他现在的样子和那种一只脚入了棺材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秦爷爷在家里闷一点，没话说，这是家里上下都察觉到了的，但要说其他的，其实他们也没有发现。
毕竟天天住在一起，而秦爷爷又没有生大病，变化是一天一天产生的，看习惯了的情况下，真的不像秦欢这样，一个多月不来，猛的一看像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样震惊。
“你在瞎胡说什么，你爷爷身体好着呢！”秦奶奶下意识的反驳。
崔大娘回想了一下，脸色变了变，难看地说：“娘，欢欢可能说的是真的，爷这段时日吃饭都不香。”
她天天做饭菜的人，自然会注意到家里喜欢吃什么吃了多少，这样才好拿捏每天煮多少饭多少菜，不至于浪费。
毕竟这里又不像他们乡下地方，有养欢养猪，怎么都不会浪费。
“你也跟着瞎说。”秦奶奶这一声骂，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秦欢一个人当胡说，但崔大娘也这样说，说的人多了，秦奶奶便重视了，但她又觉得不可能，年前她就觉得秦爷爷像不舒服的样子，特地让福玉拿了空间水给他喝，后来每个月福玉都会送空间水来给他们两口子，空间水的效果有多好，她有亲身的感受，所以从来没有想过秦爷爷的身体会有哪里不好。
“奶奶，你有眼睛的，你现在不要被别的事情影响，你回房去看看爷爷的样子，我相信你看到了肯定会哭的。”
“你胡说。”秦奶奶没什么底气的反驳秦欢。
秦欢语重心长地说：“我晚饭会留在家里吃，等大伯和大哥回来了，我会和他们商量送爷爷回乡的事情，如果奶奶真的不在乎爷爷的生死的话，只管去王府，如果在乎的话，我希望你能陪着爷爷回去。”
秦奶奶慌了，手足无措的跑了出去。
秦欢她们跟在后面，没有进屋，但很快听到屋里的秦奶奶悲恸的哭了起来。
“老头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彼此却有多久没有认真的看过对方了。
崔大娘和柳倾同时叹了一声。
崔大娘问：“你刚才那些话是吓你奶奶的吧？”
秦欢说：“不，是真的！心病才是这世上最难治的病。”
秦爷爷虽说不是那种没有求生欲望的心病，但却是思忧过重的那种，同样也会把人拖垮。
秦欢语里的坚定，让崔大娘婆媳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秦欢因为要留在娘家吃饭，就让安然回去送了一个消息。
最先回来的自然是秦大郎，崔大娘没忍住等秦卓文回来了一起说，率先和他说了这事，他本来也不信，但去看了秦爷爷一眼后，他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下来了。
出来后，他就狠的甩了自己两个耳光。
“我也太不孝了。”
秦欢软声说：“大伯，这怪不得你，你们天天住在一起，爷爷的身体又是一天天消瘦下来的，但又没病没痛，你自然发现不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
天天在一起的，反而容易忽略。
“爹的情况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回老家，而且老家又在重灾区，你这次得陪着他一起回去，又要离开你，你别见气。”
秦大郎知道孙子还小，儿媳妇一个人带不住，崔大娘肯定要留在这里，当初崔大娘先上京，和他分隔两地，也是为了照顾有孕的儿媳。
“没事，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照顾好爹，也照顾好你自己，家里如果乱了就乱了，不管什么时候，你们的安全最重要。”
崔大娘这话说得隐晦。
天灾的时候，最容易出暴民，或许他们以前就是善良的百姓，但在没有吃的情况下，他们就会露出尖锐的爪牙。
柳倾懂事体贴地说：“娘，我这里没事的，你陪着爹一起回去，把老家的事情安置好了，你们再一起上京来，我有丫鬟帮衬着，又天天在家里，但是老家的情况不一定，爹又是一个大男人，不细娘仔细。”
崔大娘有些意动。
她是有点儿不放心的。
儿子儿媳是一个小家，她和崔大郎又是一个小家，就像儿媳妇说的一样，孩子其实已经半岁了，这时候有丫鬟帮衬着带着，儿媳也不会累着。
但秦大郎单独陪着爹娘回老家，老家又这个情况，她着实放心不下，别的不说，她陪着回去，总能帮着家里做口饭吃。
况且，如月还在老家，她这心里一直惦记着。
“那你要是忙不过来怎么办？”
“大不了再请一个丫鬟，没什么事，比爷爷现在的事情更重要。”
柳倾这样说了，崔大娘也就不迟疑了。
他们率先商量好了，等到秦卓文回来了，就等于只是把这事告诉他，秦卓文当时就有点傻了，他同样也是先去看了秦爷爷，接着便一身郁气的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