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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王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要在海兰察大军压境的时候送。还要叫张艾派人来一起送！这就叫大智若愚。”谭鸿给参谋们分析着昨日的见闻。
陆青妍在一旁露出鄙夷的神情，不过一个降将，只是攻打京城需要你的见识，没脸没皮的在这拍马屁！
“我跟你们说，法王的智慧，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惊艳不绝；又如大河淘淘，东逝无绝！”
“我看你也挺聪明的，法王想什么你都知道。”陆青妍实在忍不住，开口回了他一句。
众将听罢无不哄笑，陆青妍就像那个戳破了皇帝新装的孩子，让谭鸿无话可说。
“陆学员，你有什么见解？”
“张老夫人是他师娘，张艾与他旧交，将老夫人敲锣打鼓送回去以示高风亮节，天下莫不知本教仁义。不过是收买人心的举动，我都想得到，能有多少深意？”
“对！”牛儿一旁帮腔，“教父以诚待人，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谲。”
“嘿……你们还不信！”谭鸿一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等着吧，老夫人送过去，那海兰察和张艾必定反目！”
“你就别瞎想了，海兰察大军驻扎马厂，秦兵位于南苑，能不能碰到还两说呢。”陆青妍满不服气的回道。
“什么？马厂？”
马厂，天津重镇。这地方干什么的，听名字就知道得差不多了。马厂位于天津以南60公里，距离天津是一天行军距离。无怪谭鸿奇怪，他设想中的战局应该是两军合于一处，这样才有战斗力，你一个驻军马厂一个驻军南苑，这是几个意思啊？如果站在张艾的角度看，海兰察的选择非常容易理解，就一个字：缺粮。
陕西兵两万战兵进驻南苑，本身就没带多少粮食，这几日的粮草供应都是吃南苑绿营留下的，实际上也吃不了多长时间。在后勤并不紧张的时候，将领通常不会刻意计算后勤机关的消耗量，毕竟人家运粮食的如果不吃掉一点肯定送不上来，这些就属于路上的消耗。但在粮食紧张的时候，辎重队的消耗你也要计算清楚！特别是拉车的骡马，消耗量是最大的。骑兵的消耗量又十倍于步兵！在这个天寒地冻，野外连棵草籽都没有的时候，骑兵的供应全部依靠后勤运输。这就意味着，如果海兰察把两万蒙古马队和一万辅兵马夫都带到南苑来，不说能不能塞得下，你打算挖地三尺吃土吗？
这马厂自然就是一个政府军没来得及清扫却又相当有料的前进基地了。这里既可以直接威胁天津，又可以向北京前进，夹击政府军，可谓老辣。不过这样一来大军距离北京就有了些距离，也难怪陆青妍认为他不会有什么反应。
“送回老母，他就一定反目么？只有清廷自作聪明半路劫杀，这样才能叫我们跳进黄河洗不清！”
“青妍，你这话我听不懂。”牛儿迷茫道。
“人死在我们手上，有什么听不懂的。只是这嫁祸于人的事情，不管怎么做都没法不留痕迹。这才是法王的计谋！”
此言一出，众将心中皆是一凛，这也太阴损了。金坷垃让老太太写封信回去，招张艾的亲兵护卫，似乎就防着这一手。一来张艾出重兵，寻常刺客是没戏的；二来若真有人起了歹意，以张艾的智商必定能追查到底。就算那个人再蠢，这番准备之后也应该知道这边有所防范，不至于乱来。
徐州陶谦被曹操算计的例子，金坷垃可不想再重演一遍。虽然他不相信张艾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但你要知道他代表的是陕西帮利益集团，对面还有满清朝廷这个大利益集团，这帮子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呀！你做不到大义灭亲，人家帮你做！
“法王回来了！”突然有人喊道。
“元帅！”
“法王！”
金坷垃示意众将坐下。
“可有敌情变化？”
“海兰察蒙古马队入驻马厂。”
金坷垃笑笑：“不出所料，寒冬腊月动用骑兵，可不是缺粮吗？对了水香姐，我们的马料供应有问题吗？”
“从各地征集的，至少能维持一个月。”
“绰绰有余！”金坷垃笑道，“后天将我师娘一家送回南苑，大后天大军开拔，发起进攻！”
“法王妙算！”谭鸿回道，“这下子秦军投鼠忌器，必不能挡。”
“是进攻马厂。”
“那京城这边？”
“不是有三万义军吗？让他们应付就是。”金坷垃轻松地说道。
众将面面相觑，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所谓白莲教三万义军就是一群匪徒，实际上能有万八千的就不错了。至于让他们把守北京城，不过是因为政府军兵力不足的权宜之计。如果金坷垃是从南面平推过来的，怎么可能让这群流氓抢掠各大王府。
“放心吧，军无战心，不会怎么样的，倒是那个海兰察急于求战，是个祸患。”
“那万一张艾北上夺回京城怎么办？”陆青妍急问道。
“不怎么办！就算成了，他准备拥立谁当皇帝呢？”
嘿嘿！嘉庆当然是有儿子的，除了夭折的长子，次子爱新觉罗·绵宁已经算成年。然而在骑兵团追击的时候并没有找到这位皇子，随后天地会群魔乱舞也没有找到这位价值连城的人质。这事儿就大了，皇帝继承人是最敏感的问题，在这种时候尤其敏感。虽然绵宁不知道在哪里，但绵亿在哪里是大家都知道的。当岳漫步率军攻克通州的时候，绵宁和他那伙残兵败将未做抵抗便逃了，既然京城的时候大家就认识，郡王自然而然的往陕西兵那边寻求庇护。这么一算，跑出来的皇族血脉最近的好像就是五阿哥的儿子。
你想想，这些贵族哪个是省油的灯？张艾的智商还不至于去趟这趟浑水。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金坷垃慢慢说道，“权力这个东西，你要是让别人有一点点妄念，必出大乱！大清朝乱了，就拧不成一股绳了。”
金坷垃一边准备护送，另一边通知天津加强防务。蒙古马队野战有余，攻城却是弱势，只要天津义勇坚守不出，就海兰察那些个小口径火炮，上去就是找死。感谢天津驻扎的绿营军，留下了完整的城防火炮，让义勇们也有了壮胆的工具。
“法王妙算！”谭鸿恭维道，“我等即刻准备，灭了那帮蒙古人。”
“也不用太紧张，前段日子大家海上颠簸，十分辛苦，还是休整两日为上。”金坷垃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虽然这也错失了一些可能的机会。
倒是张艾那边，麻烦不断。大军一直盘踞于此，附近的村落已经没了粮草，后方转运又十分困难，吃饭便成了问题。接着又是内部纷争，绵亿怎么说也是个多罗荣郡王，你张艾撑死了“位同三品臬台”，他是你的领导。更惨的还不止于此，王杰、董诰这两个军机处大员也跑了出来，慢慢的也摸到南苑。在京城沦陷的时候，这两个书生百无一用，充分验证了秀才遇上兵的结果。王杰还从刑部监狱里抢出了人犯沈敬一，说是要拿他威胁金坷垃。问题是，是张艾从小认识的铁匠大叔，他长什么样子还能不知道么？当时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恐怕有假。只是沈敬一信口雌黄，张艾也无法查证，再说现在这种时候什么东西不当成救命稻草，多他一个人也浪费不了多少粮食。万一金坷垃在白莲教里真的认了一个教父呢？
当他又收到母亲的书信时，自己是知道事情无法收拾了。灵芸的字他当然认识，那是极力模仿徐君梅的瘦金体，但她习字之初也不过一个文盲，再怎么练也达不到官宦小姐的水平。
这是一封要命的书信。京城已经在白莲教控制之下，张老夫人这样的目标自然逃不过金坷垃的眼睛。他想过最糟糕的情况是家人在乱军之中出事。但随后发生的事打消了这个忧虑，中原镖局的保镖相当优秀。接下来老夫人要他派人去京城把全家接过来，还明说了金坷垃会派人护送。那旁人看来是什么意思？
谁相信你公私分明啊？人家只会认为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即便政府军只送到城门口，给你撇清关系的机会，你怎么从敌军占据的城市里把亲属接出来的？
这些倒还是次要的。陕西兵里边大部分军官是王杰的同乡，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眼下皇帝没了，需要再立一个皇帝，但嘉庆的皇子找不着！王杰董诰都在这里，那么答案呼之欲出，多罗荣郡王绵亿，最有资格当这个“临时皇帝”。当然，皇帝没有临时的，一当都是永久性的，除非那个原装皇帝把他杀了。
可想而知，陕西兵都是雇佣兵，一个庞大的军事利益集团，拥立皇帝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根本轮不到张艾不干。
不得不做了！